每年的这个日子，总是要写一点东西的，已经类似一种仪式。

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每年那个风流作家生日的时候，一个暗恋他一辈子的女人总会匿名给他送一束白玫瑰，这也是一种仪式。

她爱他爱得苦不堪言，爱得血肉淋漓，但是她毫无怨言，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浮萍般飘荡的爱情的结晶慢慢碎裂——她和他的儿子夭折，以至于她本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分，她依旧无怨无悔。

在她心目中，他始终是那个惊艳她一刹那，留下一生烙印的风度翩翩的男人。

一个女人，如此狂热地爱慕着一个男人，近乎传奇，让人心惊胆战，让人匪夷所思，让人深信不疑。

陈奕迅的那首歌，《白玫瑰》里的一句话，用来形容她对他的情结，不算荒唐——

『得不到的，从来矜贵。』

我在人潮汹涌的地铁上读完，内心苦涩，却没有眼泪，若是早几年，大概已经泪眼朦胧。

不是麻木不仁，亦并非过尽千帆，只是明白感情珍贵，要懂得寻一个值得的人托付，否则，就是明珠暗投，就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否则，就是自己苦不堪言了自己了。

虽然我亦明白，这样子解读这部作品，不可谓不是削平了它无限荡气回肠的浪漫情怀，就好比读《西游记》，好奇心切地问人，唐僧为什么不娶亲。

读小说的人是读小说的人，合上书本，过日子的人是过日子的人。

每年的这个日子，几乎都在不同的城市。

十八岁的安海，雷声轰轰，闪电如舞蛇游龙，不怕死地在天台接电话，幸亏福大命大；

十九岁的武汉，燥热无比，一个人在高中同学黑黢黢的校园里打电话，被看不见摸不着的蚊子围追堵截，如果不是因为藏在电话里的那个人，这样的苦是不必受着的；

二十岁的家乡，朋友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笑着说“不用了，一起好好吃顿饭”就够了，她笑着打趣：“哟，真得长大了。”

二十一岁的宜昌，阴雨淅沥，和大学同学在路旁逼仄的小店里吃早点，桌子油腻腻的，那种触感记忆犹新，看了毕赣的电影《路边野餐》，时至今日，它依然是我无比喜欢的一部电影；

二十二岁，依然在家乡，却不是在家里，和堂姐两个人，在灯红酒绿的街边逛，买了奶油蛋糕，还有巧克力，正是《我的前半生》上映的日子，熬夜看着，沉陷其中；

二十三岁的北京，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早早下了班，在公司附近的百货大楼试了两件衣服，外观心仪，却松松垮垮，衣不衬身，多么遗憾，只好清清爽爽离开。

也许成长，意味着一个人终于明白，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成长还意味着，理想的虽然美丽，但是眼前的，更应该懂得珍惜。

这一晃，已经六年过去，人到了一定的地步，只觉得岁月不待人，轰轰隆隆，挫骨扬灰地往前流逝，十分决绝。

那些曾经对酒当歌，或者谈笑风生的人，今时今日都散落在天涯海角，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耐心耕耘。

知道各自安好，已经是最大的慰安，会不会长夜畅聊，会不会及时雪中送炭，都无足轻重。

要说这些年自己可有改变，那是必然的，要细说怎样个转变，却又无从谈起。

不过何必去计较呢？重要的不是解释，重要的是生活本身。

走过的岁月，读过的书，去过的城市，乃至于爱过的人，都静默地深埋在一个人的血液中，催生出一种令人心悦诚服的气质和味道，发散在你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当中。

在星巴克给自己点了一份点心，和一杯红茶拿铁。

接到你的电话，三言两语，聊着工作，从心底里感到幸福。谈着上午被老板喊去交流，提出分享这将近一个月工作的心得体会，以及开始一段新的征程的安排，留给我一句美好的话:“希望你不要把我当作你的老板，而是人生导师。”还有后一句:“年轻时候写风花雪月，三十岁之后，重要的是思维。”

心里是喜悦的，因为付出的，不是杳无音讯，因为一步一步，并非没有留下脚印，而这份喜悦，只想要与你分享，再也不能是别人，一如在试衣间里，想着哪一件衣服，会更得你欢喜。

虽然这也让人忧郁，仿佛一个人，渐渐失去了自己，但其实，选择一个人，意味着那个人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是人群中让你青眼有加的，甚至是你渴望成为的，所以你发自内心的考虑，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优化的成为，并不是刻意地自我扭曲，或者隐忍将就。

人生路上的每一年，都是岁月的一根铁钉，钝重深刻地往人的肉身里敲进，那过程缓慢却坚定，那滋味微苦却有意义。

是无数的光阴，将我推至此时此地，推至你的面前，眼里散落静谧星辰，心里涌动寂寞欢喜，嘴角衔着温柔笑意。

好的伴侣，不仅仅是恋人，风花雪月，是朋友，嬉笑怒骂，更是彼此丰富，彼此鼓舞，彼此陪伴的知己，是人生导师。

这样的感情，才真正沉到了底处，这样的关系，才经得起风雨。

所谓岁月，层层累积，不过是遇见一个一个人，而这一个一个人，最终的意义，都是助佑你，不断认识自己、认清自己，进而体会人生为何物，情为何物，朝一个趋于圆满的自己靠近。

前一段时间，一个去往西藏的文友，写了一篇文章，让我为她想一个名字，当作生日礼物，我不再记得是怎样的一句话，但一定表达一种美好的指望。

说起来，人生的酸甜苦辣，起承转合，就仿佛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生活的压力，时时刻刻伴随，有时少一些，有时多一些，永远不至于没有，但是大多数人依旧会心怀美好的指望，这是一种多么强悍的柔韧，近乎于一种『英雄主义』，那个夜晚，在餐桌旁，我们两个人为着『英雄』这个词语，争执不休，没有输赢，以我的无声结尾，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词语的定义因地因时制宜，但与你细细密密说着话的欢喜，才堪称无价而美丽。

也许我还远远不足够动辄谈论人生的境界，也许未来还有山山水水，绵延不尽的绮丽风景，等着我去感受，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像林夕歌词里唱的，也许，哪怕只是也许，想来也是美的，至少今时今夜。

仿佛思绪漂浮，因为词不达意，但所作所为，不过是在人生路上，留下一点印记，就当做一点偏执的野心吧。

这些年，如果要说遗憾，是生日的时候，都不在家人身边，但是他们总记得，哪怕你不提醒，总不忘简简单单地道一句，一个人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吃点好的。

多么纯粹，多么简洁的期冀，吃点好的，一个人吃好了，许多烦恼也便烟消云散了，是这个理，吃点好的吧，家人也放心。

许个愿吧，为明天，为23岁。

千回百转，千言万语，千祝万愿，归结到一处，不过只是个个人，能够心安理得唱出那一句——

『任他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希望你有这份心，希望你有这个人，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