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里放着《一路平安》:“为了守候已久的乘客/为了每天圆满的收获/我不能回首/我不能停留/即使没有人为我唱凯歌/远方的路依然在等我/等待熟悉的每一班车/一路平安是最大的心愿/一路畅通是最大的快乐 ”
车里轻荡的歌词清楚入耳。还会有什么比平安即福来得踏实?车外天高云淡,艳阳高照。清秀的白桦静默地站在远方空旷的田野里,像在回味夏秋或者盼着春天。路旁干涸的河床摊躺在阳光底下也做着白桦一样的梦吧。冬天里妩媚而煽情的阳光,也让我心生丰盈的想像和莫名的温馨。《一路平安》是西方人的歌,可它唱出了所有世人最祈盼也最朴素的心声。
跟一家四口拼黑出租回市里。这四口人里,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两个怯生生的五六岁男孩和一位瘦到伶仃的六七十岁的母亲。男人抱了一娃跟我坐后排,奶奶抱了一娃坐副驾驶。
男人倒是喜欢说话。一路上,与我与出租师父聊天里,我知道他叫吉庆,回老家赴丧。他送走了父亲。父亲才六十整。吉庆只好带着母亲和两个儿子来赤峰。吉庆是没有办法。出外打工,照顾不到父母孩子。不门出打工,挣不到钱养活孩子、赡养父母,真是两难。父亲在的时候,两位老人帮他带着孩子,他和老婆在赤峰打两份工,总比在家种地强些。但现在父亲过世了,不但不能再帮他们。吉庆还得担负起照顾母亲的责任。
吉庆向我描述了他家到了赤峰生活的大概样子。他和老婆已经在东郊花10000元租下了一个三十四平米的铁道兵楼房。他夜里开出租。老婆每天上午和中午做小时工,晚上还要做护工。二人挣的钱足以养家。他还说了赤峰生活的一些具体规划。一切在他的话里都井井有条的模样。他后悔没早做这样子的安排,只顾赚钱忙昏了头。要是早点把爸妈接出来,爸爸也不至于去得这么早。现在最愁的是孩子的上学问题。两个儿子一个应该读学前班,另一个不打算进幼儿园在家先由奶奶带着。
吉庆,对过去回顾的絮叨里和现在生活安排中,有后悔和自责,也有知足和憧憬。总之,吉庆是快乐和充满希望的。
但我听着吉庆的话,就悲伤起来。改革的车轮碾轧过贫穷和落后,时代变迁中充满了机遇和挑战,多少农民渴望命运之神的眷顾,过上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他们梦想靠双手创造出一片光明。他们出门打工,他们以为离开了贫穷的家乡就离开了贫穷。但是,有多少人失败、失望呀。他们穿梭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阴影中,他们奔波在五彩缤纷的霓虹里,以滴落尘埃的血汗换来廉价的回报。他们拥挤在逼仄的出租房里,衣食住行总是低人一等。他们全部的希望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和城里孩子一样健康成长。
但我听着吉庆的话,就可恨起来。乡下的生活真的就那么难过么?我也是乡里出来的苦出身,绝没有‘何不食肉糜’的弃加评议。我只因了自己二十年的城里生活,判断城里日子不如乡下的惬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规律;汗滴禾下土也绝不比吉庆在城里的工作更辛苦;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乐融融多幸福;亲戚邻里玩耍相处那么和睦;日子黑白分明,空气清新,星月清晰。我不相信,吉庆能像他自己安排的那样在城里过上快活的生活。
但侥幸,吉庆终于能安排全家住在了一起。或者是我替吉庆想多了。他只想一家老小,一生平安。
市区到了,下车前我跟吉庆说,如果孩子想到实验四小读书,找不到别人办事时。或者我能帮些小忙,并给他留了电话。吉庆感激地要替我付二十元的出租费。我坚决地制止了他,然后跟他的母亲道了“平安”,下了车。车外,看起来阳光灿烂,但西风毕竟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