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拐进门

彼时,我尚年幼,不过一千五百来岁,不知世间疾苦,不懂人心可怖。

日日悠悠哉哉地活着,做个无所事事的懒散上仙。若就这样顺着过下去,我恐怕会跟无数仙友一样,规规矩矩地飞升,然后渡劫,运气好,最终成个上神,光耀光耀我家狐族门楣。

是了,说出去怕笑话,我们这一支狐族自九万年前那场仙魔大战后,到如今,都未曾出过一个上神了。

如今在世的狐族上神,除了我阿爹和几位伯伯,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而这并不妨碍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日子过得恁悠哉,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马吊,凑数的是邻居青漾——一只修炼甚久的海棠花精,却生了个男子身,日日骚包得很,长的唇红齿白,格外讨女孩子喜欢,隔三差五便有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红着脸送来一束白茅或是极其新鲜的瓜果。

白茅在我们这是表示喜爱的仙草,散发着别致沁脾的芳泽,海棠本就是艳而无香的,青漾身上便全是白茅的香味。而瓜果,很不好意思,大多进了在下肚里。

青漾也是个脸厚不知耻的,无论谁送来的东西,照单全收,笑眯眯地一概不拒,惹得四海八荒都晓得青丘有个青漾,生了副好皮囊,温润如玉。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饶是定力如我,亦是被惊了惊,明明只是青漾那混小子贪心,秉着有礼不收白不收的原则,怎么到了她们眼里,竟成了温润如玉?

便不免感叹世事难料,好端端的年轻小仙女儿就这样被一副好相貌蒙蔽双眼。

罢了罢了,爱情什么的总是如此,一股脑儿扑过来,让人迷蒙不清,更别提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们了。

而青漾,是个贪玩没定性的,日日撺掇着我跟他一起去人间玩。隔三差五来告诉我,某某山头又有小妖占地为王欺负百姓啦,某某地方不过哪个仙友过个路,当地人就修了神寺啦……

八卦的风格像极了少司命。

我日日被他叨扰,烦得没法,也就随他了。一没事就被他拖着去人间逛逛。

青漾并不是个好心的,他带着我去人间,可不是为了让我欣赏那人世间的万千繁华。只是单纯的替他买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说白了,就是个结账的。

在下不才,修炼那么多年,法术仍然门门不精,走个亲戚,都不会御风,唯有那狐狸洞秘术“点石成金”的诀,倒背如流。

因此,在青漾眼里,我简直就是座行走的金山。谁说只有姑娘喜欢逛街,青漾这厮爱极了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店阁,又极喜那些新奇小巧的玉制小玩意儿,每每买一大堆回去,也不过玩玩也就腻了。

然而,过不了几日,它们就出现在四海八荒的各个小姑娘身上。

我甚鄙夷他这种“借花献佛”的行为,他不以为意,美曰其名:礼尚往来。我再要反驳,他微微上翘的桃花眼斜斜看了我一眼,语气凉凉地说:“怎么?吃了人家那么多仙果,如今回个物什,就不痛快了?”

我瞬间就安静了。

毕竟,吃人手短。

那日,我们进了京都的一家玉饰店,那个穿着富贵的胖老板是个没眼力见的。

我随意掐诀成了个男子,虽说貌容比上青漾是差了那么一点,可也是翩翩公子啊。他倒好,一上来就使劲巴结青漾,还把我当成了青漾的侍从。

我气的不行,回头,青漾那厮倚在门栏上笑得花枝招展。夕阳随意映在他白皙的脸上,衬得他愈发别致动人。

顿时我就不爽了。

然后很是潇洒地把折扇“啪”的一声收起来,转身板着脸说“小漾子,咱们走,这店里的东西,本公子还看不上呢!”

那老板愣了愣,大概才反应过来我才是个正经主子,连忙弯腰哈气地作揖赔礼。

可我的自尊已是受了极大的损伤,一点儿都不想理他,好歹我也是个仙嘛,说原谅就原谅啊,我不要面子的啊。

本仙君高傲地抬着头,冷冷地留给他一个伟岸的背影,抬腿就要迈出门槛。

“公子等等,本店有个稀罕物,别处都没有!”那胖掌柜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喊着。

于是,我迈起的腿堪堪停住。

回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攥着我的衣服,抬眸,是青漾可怜巴巴的一张脸。

我实在是不忍心对那样好看的一张脸说拒绝。

罢了罢了,跟个凡人置什么气呢,青漾开心就好。

我虚握着拳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下,“既然如此,本公子一向和善,不爱与人过不去,你这既有好东西,就把那别处没有的稀罕物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那掌柜的忙不迭地迎着我们坐进内室的软榻上,青漾刚要坐下,我端着茶蓦地咳嗽了两声,他立马端正地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极其满意地抿了口茶。

却瞥见一旁的掌柜的仿佛出了满头大汗,我探头看了看天色,怎么,今日不热啊。

不时,那掌柜口中的“稀罕物”就被端上来了,还盖着块红布,颇为神秘的样子。殊不知,本仙君已看的清清楚楚。

不就是一块墨玉,四四方方的,不及手掌大小,刻着些乱七八糟的符,乍一看,并无甚特别之处,细瞧,那玉里竟然流转万千,流动着液体。

我把它放在手上,仔细端详着,瞧见青漾仿佛很是激动的模样,便随手扔给他。

掌柜吓得面色白了白。

青漾稳稳妥妥地接住了。

我不觉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掌柜的莫怕,本公子虽然是个俗人,不喜这些,奈何本公子的侍从喜欢这玩意,所以这东西我是要的。”

“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对自家侍从都这般慷慨。”胖掌柜恭维着。

“那是,我只是为了他这张脸。”我有点得意扬扬。

却瞥见胖掌柜面色有点不对,一下子离我好远,我恍惚明白,他恐怕以为本仙君是断袖?

给银子的时候,我分明看见掌柜的嘴角抽了抽。生怕碰到我的手。

哼!我可是堂堂仙君,才不跟凡夫俗子一般见识。

青漾好像莫名地很是欢喜,一路上都是浅笑晏晏的样子,跟我不停地说着话。

我看着他格外好看的侧脸,而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此时正紧紧握着我。

我不会掐诀御风,平衡又极差,每每出门都要人带着,他牵着我,本都已是习惯了。

今天倒不知怎的,我竟然老脸一红。颇为不安地抽了抽手,他没注意,握得越发紧了。

温暖的肌肤相贴。

我蓦地有些慌,更加使力地一扯,手倒是回到了我自身的袖笼里,然而,身子往后一退,却是一下子失去平衡,就在青漾分外惊愕的目光里,我从云上直直地掉了下去。

我感觉这一片山的精怪都听到了那日我的惨叫声。

幸好,青漾还算重义气,没有扔下我就跑。在我往下坠的一瞬间,接住了我。

第一次,他离我那么近,我只需微微前倾,就能吻到他的淡粉色的唇,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那么好闻,许是花香吧。他毕竟是个花妖。

我揽着他的脖子,一刻不敢撒手,直到着了地。

天色已是黑了,就算继续往回赶,人界同仙界的结境也已是闭了。

没办法,只有在这个不知名的山林里待一晚了。

他是花妖,不知饿的,我却不行,又不会那些诀。他知晓我的心思,笑嘻嘻地嘲笑了我一番,却还是认命地给我捉来了一只山鸡。

青漾极为熟练地三下五除二,就将前一秒还“咕咕”挣扎的山鸡收拾了干净。我不忍去看,捂着眼,娇滴滴地叹气“好残忍啊你。”

他气急反笑,把鸡放进火里,就来捉我。我靠着树,笑着往后躲,他不知被什么跘了一下,却是直直地扑在了我的身上。

双唇相依。

唇舌间是他的热热的呼吸,时间仿佛静止。

过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本能地伸手就去推他,他却紧紧抱住了我,加深了这个意外的吻。

月色泻了一地,清凉如水,火光微明。

我的脑子还是懵的,任由他灵巧的舌头攻城略地,直到我喘不过气。

他终于放开了我,我剧烈地咳嗽,他仍然抱着我,低头闷声笑着。

我不知说什么好,纵然我与青漾做邻居做了一千多年,可因着他的性子,我本是将他当做姊妹看待的。来了这一出,我实在吃不消。

却不知为何,亦没有什么反感。

是了,我恐怕亦是喜欢他的。不然为何,每每蹲在狐狸洞看见青漾对那些粉面含羞的仙子们笑得满面春风时,我就觉得不痛快。

阿娘总说我是个温吞性子。

恰好此时。

青漾看着我,目光灼灼,仿若一把火,快把我燃尽。

“你都知道些什么了,嗯?”他把下颚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摩挲着我的发丝。语气满满的促狭。

我羞得通红,瞥见因没有添柴而火光渐渐微弱下去的火堆。不知怎么想的,结结巴巴地脱口而出:“我……我知道山鸡糊了。”

青漾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我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去为我拨出来已经焦了的山鸡。

鸡的外表已经黑糊糊了,里面的肉倒还是很嫩。

我啃得不亦乐乎,而他撑着手肘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我,眉目如画,满满的,是盛不下的温柔。

那晚的月色,美得不像话。

回到狐狸洞后,我跟青漾的感情迅速生温,日日同他腻在一起,看得阿爹直摇着头,叹气说“女大不中留”。

青漾日日却仍旧收着那些姑娘们送的白茅和其他物,我很不快,阿娘偷偷教导我,说男人都是这样,先由着他去,等成亲后,再好好管教。

我对阿娘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阿爹年轻时是四海八荒出名的翩翩公子,同如今的青漾受欢迎程度有的一拼,可最后还不是被我阿娘拿下,治得服服帖帖。

我便极力做得贤惠善良的模样。

可这几日,不知怎的,青漾经常不见人影。

阿爹看我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对我说“姝儿,既然你那么喜欢青漾那小子,就早日成亲吧,让他来我狐狸洞做个倒插门也好。”

“日后也不用再三缺一了。”恍惚间,我听见阿爹嘀咕着。

青漾那日晚回来后,我便将这事极委婉告诉了他,他何等聪明,伸手便揽着我,“好啊,挑个黄道吉日,我便上你家提亲,我青漾这一生,只认绿姝你为妻。”

我抬头看他,世间怎么会有生得这般出色的男子,说情话时认真的模样,都叫人不由得沉溺。

一切都提上了行程,从提亲到下聘礼,都极为顺利。

成亲前日,我便将自己从小戴着的一根玉簪送给了他作定情信物。

那是根墨玉做的簪子,触手生温。

他欢喜极了,紧紧握着,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不觉失笑,像极了个见到心爱物的孩子。

终于到了成亲那日,阿娘对着铜镜,笑着为我梳了新娘髻,烛火下,镜中的女子化了精致细腻的妆,竟明艳不可方物。

一室烛火明媚,红艳艳的帷帐,我拖着曳地的大红色长裙,满心忐忑地坐在床上,静静等待着。

外面宾客喧闹,四海八荒都来了,甚至九重天的多数仙君也来了,人人都知道狐狸洞的绿姝要嫁人了,嫁得是无数姑娘的梦中情郎——青漾。

人人都艳羡,我觅到那样好的一个夫君。

此时此刻,他在干嘛呢?

我交握着手指,满怀紧张,他一定在被阿爹伯伯们劝酒吧,会不会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正胡思乱想时,外面却起了躁动,不过片刻,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门,突然被人撞开。我抬头,是同我交好的树妖迷谷。他不管不顾,拉着我的手就跑,急切地说:“快走吧,青漾是魔族的人,如今他拿了龙玺,纠合了魔族余孽,外面的仙君都被施法晕死了过去。”

我脑子突然就空了。

耳朵嗡嗡一片的杂音。

也不知对迷谷说还是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我的青漾明明只是个长得有点姿色的小花妖,哪里会是魔族的人呢,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别逗我,这一点儿也不好笑。”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我的语气中满满的全是哀求。

迷谷摇着我的肩膀,一向温雅的他没了平时的镇定,大声吼着:“绿姝,你清醒点,青漾接近你就是为了复仇,他是魔族的人,你头上那根簪子就是开启龙玺的钥匙。”

我不信,我不信,那样温暖如阳的青漾哪里会是魔族的人,我才不信,这都是他们诓我的。

可我再自欺欺人,青漾已提着剑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喜服,那么妥帖合适,清朗俊逸。

讽刺至极。

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沉。我上前一步,裙摆轻轻晃动着。

我问他。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我?”

我以为他会解释,可他没说话,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是了是了,你那般模样,我哪里配得起。”

我的眼睛酸涩得厉害,许是这几日累了的缘故。

却瞧见站在青漾旁边的人有些熟悉,那不是日日往青漾那儿送白茅的姑娘吗?原来,他们竟是旧相识。

迷谷蓦地站在我的身前,将我护住。

“青漾,你怎么可以如此,枉我错看了你,竟还以为绿姝觅到了良人。”

“良人?笑话!”站在青漾旁边的那个姑娘愤愤不平地站出来。

“绿姝?不过是养着龙玺钥匙的活物罢了,她那些修炼的法术,大部分都被它吸收了,君上日日带她去人间游玩只是为了寻找龙玺,同她成亲只是为了那把钥匙。对了,还有,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日日送去白茅吗?那只是为了掩饰君上身上魔族的气息。”

她还欲再说,一直沉默的青漾开口了:“够了!安姬。”

我一步步越过迷谷,站到青漾面前,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艰难“她说的都是真的罢?”

他看着我,眼波流转万千,拉住了我绣着细枝海棠的袖口,轻轻唤我“绿姝……”

我不应他,只管伸手一根一根扳他的手指。眼睛不知怎么,忽的就滚落了大粒大粒泪珠,一点点晕染了他的衣袖,融进了大红色的喜袍。

他突然就不知所措了,扔了剑,抱着我,喃喃道“绿姝,对不起,对不起。”

我望着他,眼里朦胧看不清他的脸,带着哭腔问“你能不能为了我,放下你的仇恨?就只当为了我。”

“抱歉……”

我瘫坐在了地上,心,就那样,一点点,慢慢死去。

他执意要开启龙玺,为了得到那旷世力量。

那我便不拦了罢。

可惜那墨玉簪陪了我那么多年,如今就这样融进了龙玺里。

青漾挥手便成了一道结境,将我同迷谷罩在了里头,迷谷不知被使了什么法术,也晕了过去,

我亲眼看着他将那根墨玉簪子插进了龙玺里。心揪似的一点点疼起来,那唤作“安姬”的魔族女子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青漾的视线,背着手对我施了一道术,双手就被薄薄的细蚕丝捆住,我试着挣扎了些许,那蚕丝竟一个劲往肉里钻,手腕被缠得一点点渗透出鲜红的血珠子。

魔族的“玉寒丝”果然名不虚传。

我实在疼得厉害,乖乖的不挣扎了。心口的痛却无论如何不减半分,身子不受控地慢慢蜷曲成一团。

头发也乱了,珠翠散了一地,大红色的长裙沾染了污垢,我看上去实在狼狈至极。

青漾没有看到我的异样,他正专心致志地融炼龙玺,有暗青色的波光流转。

那龙玺竟就是我们在人间选的那块墨玉。

原来仙魔大战后,龙玺就流落人间了,怪不得,怪不得,他那般欢喜。我还自以为是地以为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的心里满是苦涩,不知为何,胸中一点点绞痛起来,我望向他,匍匐于地,喃喃道“不要,不要…”

那疼痛我实在支撑不住,一口腥甜的鲜血喷出,将我的喜服染的愈发艳丽。

迷谷此时已是醒了过来,马上扑过来,焦急地抱着我,我恍惚间看见青漾满色急切的模样向我走来,意识模糊之时,我听到了谁声嘶力竭地唤我的名字。

我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我在一片混沌中,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阿爹阿娘,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一片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我听到有人唤我,声声嘶哑。一道光就射了下来。

然后,我醒了。

入眼,还是在狐狸洞里,面前是张极俊郎的面容,头发却乱糟糟的,很是狼狈,我对他极熟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

我定了定神,偷偷瞟着周围,是我的闺房没错啊,便极委婉地问:“兄台是何人?可是走错地儿了?”

那张脸愣了愣,面色有些不好看。难道我说错了什么?疑惑地望向站在一旁的阿爹阿娘。

阿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走到我身前,握着我的手,想了想说:“姝儿,你又不听话了,非要跟迷谷去忘川崖找什么彼岸花,结果法术不精,摔了下来,把脑子摔坏了,记不得一些事了。”

是了,我记得我法术是极差的。

他又一把拖过来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说:“诺,这是你夫君,才新婚不久,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可把他担心坏了。”

原来他竟是我夫婿,那样翩翩的少年郎。

他仿佛愣了愣,马上就又是满面笑容,笑得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他极为亲昵地握着我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地说:“姝儿,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忘了也好,我们重新开始就是了,你记得,我叫青漾,永永远远都是你的夫君。”低头,便给了我一个极轻柔的吻,我的少女心,融化了一地。

日子悠哉无虞,我总是缠着青漾给我讲从前的事。他说是我看上了他的美貌,对他一见钟情,恬然不知耻地主动扑上去,他又单纯的很,就被我弄到手了。

我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我是见色起意。

他把我抱在怀里,拍拍我的头,笑得极为舒畅,“乖,没事,我不嫌弃你。”

我不说话,暗暗地掐他。

日子多畅快啊,天气好就跟青漾去人间闲逛,下雨了,就一家人关起门,在狐狸洞里打马吊。

我总是输,阿爹阿娘两个人经常偷偷摸摸打暗号。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不知羞。每每这时,青漾就揽过我,细声安慰着,片刻,就哄得我重新喜笑颜开。

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如果我没有听到阿爹跟青漾那一番谈话,我恐怕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那日,阿爹跟青漾在内室里,阿娘在做饭,我本来想去找迷谷的,阿爹却说他出去了,正想去问问阿爹迷谷去了哪。

却在门后听到这样一番话。

“你打算瞒她多久。”是阿爹的声音。

“能瞒多久是多久,她不记得也好,我不知道那墨玉簪子跟她太久了,已是相扶相持,炼融龙玺会将她也融进去,她的一些记忆已经融炼了,幸好我当时还未彻底融合龙玺,不然姝儿回不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青漾的声音低低的。

“青漾,虽然你也有错,但你是魔族人有自己的使命,你放弃了魔王的位置,耗尽全身修为把姝儿救了回来,已是不易了,我也不怨你。”阿爹仿佛拍了拍青漾的肩膀。

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脑海里聚集。

我猛地推开了门,阿爹跟青漾看到我的一瞬间都愣了。青漾反应较快,急切地上前,“姝儿,你听我说。”

我狠狠打开了他的手,“当初我给过你机会,可你没说一句话。”

阿爹和青漾在背后唤我,我并不想听,转身便走了。

我把青漾关在了狐狸洞外面,不许任何人放他进来。

他却日日站在狐狸洞口,穿着青色的长袍,就用那双带笑的桃花眼看着我,不说一句话,小模样可怜极了。弄得其他小仙子在一旁咬着手帕娇滴滴地为他求情。

阿娘也来劝我了。

“姝儿,谁不会犯错呢,青漾对你是真心的,当初你被龙玺吸尽修为时,吐得满身是血,青漾双目赤红,差点急疯了,那个叫什么安姬的魔女,也已被他亲手处理了。你就原谅他吧。”

“是啊是啊,姝儿,爹也觉得青漾是极好的女婿,你若不要,瞧瞧外面那些小姑娘,个个都是虎视眈眈啊。”阿爹说着。

“真是像极了你爹我年轻的时候。”阿爹嘀咕着最后一句,被阿娘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的心动摇了。

过了整整5日,我终于开了门。

他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经过这几日的风吹雨淋,看上去很是落魄。

“姝儿……”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想上前又不敢的模样,怯弱地看着我。

我骂自己没出息,竟然会感到心疼。

我一步步靠近他,他蓦地上前伸手一把抱住了我,紧得我快喘不过气。

我的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青漾,我该不该原谅你。”

他把我抱得愈发紧了,喃喃地说:“姝儿,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好好的,不管以前的事了好不好。”

“不管?怎么不管!你还欠我一个完整的婚礼呢!准备什么时候再娶我啊?”

他呆住了。

片刻才反应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笑得很是肆意。

“随时恭候!”

我们又成亲了。

那晚夜色明媚,一室旖旎。

成亲后,青漾不再收那些小姑娘的东西了,也不需要再在家里把白茅堆积如山。弄得那些小仙子离开时,个个给蹲在狐狸洞门口看热闹的我一道道可以杀死人的眼色。

我甚觉无奈,心里却莫名有些喜滋滋的。

阿娘骂我傻,说自家夫君被别人惦记着,还那么怂的模样,一点不像她当初的身姿。

阿娘年轻时使得一把好刀,坐在门口,不过三日,那些爱慕我阿爹的仙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人都怕她手中那把宝刀会一下子甩过来。

而她装作无意的模样在门口磨了三天刀。

我深以为意。

我日日蹲在狐狸洞门口,将那一道道眼刀子瞪回去。眼睛越绷越大,弄得我回来后眼睛疼了好几日。眼白全是红血丝,青漾又好笑又心疼,不久,就搬回了狐狸洞。

而青漾搬回狐狸洞后,日日一副极为温顺的模样,又兼之他长得讨人喜欢,弄得阿爹阿娘无论对错都偏向他。

一同他吵架,阿爹阿娘便说我任性,不懂体谅人。青漾还贱兮兮地在旁边假惺惺地为我说着好话,阿爹阿娘就愈发气了,骂我“恨铁不成钢”。转眼,青漾就在背后就给我做着鬼脸。

我极想给他那张俊郎的脸甩上几巴掌,又有点舍不得,只好一个人生闷气。

青漾就笑嘻嘻地来讨好我,我不理他,他便一直吻我,从脖子到耳垂,弄得我浑身不舒服,逼迫着我说原谅他,真真是只无赖。

而阿爹自从青漾住进来后,欢喜极了,一有时间就摆了桌子打马吊,这时我们倒是同心协力了,他给我使着眼色,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二条!”

“胡了!”

阿爹阿娘面色有些难看。

我很是欢喜,扯了青漾的袖子就走。

“你们又输了,今晚你们做饭罢,我们要去人间逛逛。”

阿爹阿娘很是不甘的模样,出门时,还可以听到阿爹喊着“姝儿,再来一圈吧!”的声音。

我才不管哩!不知为何,自从成亲后,我就愈发喜欢逛街了,买大把大把的胭脂水粉回来,同阿娘一起都用不完,又嫌浪费,便把那些多余的送给那些水灵灵的小仙子。

这是一种策略。

没过好几日,小仙子就都愈来愈同我交好了,日日扎堆来问我要人间新出的各种花粉,而青漾反倒是被冷落了下去。

我的危机感大大减低了。

阿娘见到她的女儿有此长进,甚是欣慰。

人间愈来愈繁华了,充满了烟火气,那胖掌柜还记得我们,看着我们进来,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青漾乖乖巧巧地站在我的身后,让我颇为满意。

胖掌柜看向青漾的目光很是同情。

我大手一挥,往软榻上一躺。

“掌柜的,把你新寻的好东西盛上来罢。”

“好嘞好嘞。”掌柜弯腰笑得胖脸都挤出褶子了。

又是一副极为神秘的模样,还是用红布盖着。神叨叨的。

我撇了撇嘴。

竟然是那根墨玉簪子。

我有点激动,按耐不住,凉凉地盯着青漾,他也看到了,委委屈屈地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自然将它买了回去。

一路回到了狐狸洞,青漾一直都安安分分的模样,也不同我斗嘴了,眼神一动,就为我沏好了茶,往榻上一躺,便为我扶好了软枕。

殷勤得很。

阿爹阿娘看不下去了。

“姝儿,你也莫过分了,何必揪着过去不放呢。”

我未开口,青漾在一旁忙说:“爹娘,是我错了,姝儿有气是该的,你们就别管了。”

我捧着茶,瞥了他一眼,哼!算他识相。

我慢悠悠地拿出了那个墨玉簪子,色泽一如既往的饱满深沉,随意把玩着。

青漾很是小心翼翼地偷眼望我。

那小模样惹人怜爱极了,我也不忍心再逗他,对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我扶着他的头冠,亲手将那根簪子插进了他细密柔软的发中。

“这是我最后一次将它给你,望君万般轸念。”我极为认真的看着他墨似的眼睛说着。

他的模样亦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的扑过来抱着我,低头,细细吻着我的发。

我装作颇为嫌弃地推开他,“怎么?不去找那些小仙子或是哪个魔族女子。”

他低头沉沉笑了,极为魅惑人心。

“娘子这般不放心,不如用个孩子来拴住为夫吧。”

夜色已沉,一室春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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