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迟迟趴在桌子上,由于抽泣身子在不规则地抖动。半瓶酒被推在地上,酒一股股地涌了出来。他并没有哭个没完没了,而是抬起头揉了几把眼睛就坐直了,但由于抽泣的后遗症,身子间歇地抽动着。路迟迟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倒满了。
路迟迟记起杨晓寒走后的那段时光,他有一段时间又回到了自己的安乐乡。他把自己疲倦的身子捂在被窝里发臭。那段时间,欧阳行云来了几次,韩东城给他出售了多少方法,他已经记不清。他只记得有一天晚上,窗外传来了一阵阵的狗吠,他才记起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下楼了,好几天没有去看狗兄弟。他明白这个时候只有狗兄弟才能安慰自己,就迅速穿好衣服下了楼。果然,在不远处,他的狗兄弟趴在水泥路面上,头歪在地上,俨然死了一般。只有那有气无力地摆动的尾巴说明它还有一丝生命体征。路迟迟走过去时,狗兄弟艰难地挺起了颤抖的纤细狗腿,却并没有接受路迟迟的招呼,而是转头在前面走了。路迟迟明白狗是要带自己去哪,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路迟迟记起那条狗有时踩不稳直接跌在地上,它趴在地上呼呼喘气,奄奄一息。而当路迟迟靠近试图扶起它时,狗却粗鲁地吼着不让靠近。路迟迟看见它强挣扎起来的身子走时歪歪扭扭,随时都有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的危险。终于,当夜色笼罩下的湖面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感慨只有狗才是懂他的。路迟迟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狗趴在一旁,头镶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湖面,一双困倦的眼睛有意无意地闪来闪去。并没有月亮,湖边漆黑一片,起风时,起伏的湖面上也闪现出几块光斑。路迟迟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就想起了往事。他发现过去比现在好,虽然所有痛苦和煎熬都是在过去发生的。他得出这个结论时,狗正抬头盯着他,他知道狗一定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且非常同意他的观点。
路迟迟记起那段时间他经常和狗走在黄昏的街头,晚霞染红了大地,昏黄的日光淋在他的肩头,也打在狗兄弟干枯的毛发上。他抬起头不屑地望着天空,双手插在裤兜里,风来时额前的长刘海全刮在了脑后,他也不去理,任风吹。狗兄弟三步一停,停时趴在地上,眼里泛着焦急的泪水。有一段距离,他俩保持同步。狗停下时,他也停下。当他蹲在狗旁边学着狗哈气时,望着地上模糊的影子,发现自己和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段时间,他经常去湖边,经常在黄昏或黑夜的街上和狗三步一停地散步。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爱上了大学中的第三个女生,也是最后一个女生。他认识来若曦是在杨晓寒的宿舍里。当他把新接来的杨晓寒送到新生宿舍时,来若曦已经到了。她正坐在刚铺好的床上拨弄手机。看他们进来时,显然有些拘谨和尴尬。路迟迟对她印象并不深,是因为来若曦并不是那种看一眼就能让人马上记住的女孩。和杨晓寒比起来,她少了一份忧郁,多了一份自然。
和来若曦熟悉是因为杨晓寒经常带着她来找路迟迟玩。杨晓寒死后,来若曦依然经常找他。路迟迟记起来若曦站在那棵大榆钱树下等他,他站在宿舍的窗户前,一度把她错看成是柳零。他们走在校园的街上,狗兄弟有时在前,有时在后。来若曦不喜欢这条狗,是因为它干枯的毛上粘满了泥片子一直拖到了地上,肮脏的头颅总是塞在前胯间有气无力地垂着好像脊椎骨断了一般,四条柳枝细腿走起路来东倒西歪随时都有骨折的危险。但来若曦并没有表现出厌恶,是因为路迟迟将它作亲兄弟看待。但当路迟迟当着她的面去抚摸狗时,她还是表现得极为不满,并试图阻拦。而正是这一阻拦,路迟迟缩回来了手,正是这一缩手,路迟迟以后想起,准会后悔得泪流满面。
他们刚开始围绕杨晓寒展开,渐渐地变成了普通男女之间的谈情说爱。当路迟迟终于鼓起勇气握住来若曦的手时,来若曦并没有反对,而是将脑袋靠在了路迟迟的肩头。路迟迟记得那个时候,最后一道日光洒在狗兄弟懒洋洋的身上,它将脑袋塞在胯间平躺在地上,看起来是睡着了。
那些天他们整天黏在一起,又说不完的话题。但有时也只是手拉手走着,或者坐在道旁的椅子上相依偎着并没有很多话。来若曦总是扬着她那颗俏皮的脑袋望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总挂着甜美的笑容。当路迟迟牵着她的手时,她有时也会像皮球一样跳上几跳,这时,路迟迟就会响亮地打几个喷嚏。有时她茫然地看着路迟迟,一张镇静且忧郁的侧脸。两人相视一笑,就又走了。
欧阳行云是半夜来的,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当时,韩东城和路迟迟都睡熟了,欧阳行云把韩东城拉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说了之后,韩东城并没有在意,依然躺下身子睡去了。欧阳行云站了起来想对路迟迟说,但还没有凑近就又转头爬上床了。其实,路迟迟当时根本还醒着。欧阳行云不对他说,是因为他觉得路迟迟帮不了什么忙。第二天,欧阳行云很早就起来了,他捧着一束玫瑰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想起早上还有课,路迟迟就没有理欧阳行云。而当他回来时,欧阳行云正歪在床上,一只脚搭在桌子上抽烟。显然是表白被拒绝了。路迟迟心里冷笑一声,满不在意地爬上了床。欧阳行云突然跳了起来,路迟迟这才发现欧阳行云的半边脸红得厉害,有一张清晰的巴掌印。“操”,欧阳行云说,“我还不信搞不定她”。说着摔门出去了。路迟迟依然躺在床上,看见欧阳行云出去了,就躺下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