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一清早,意外地接到小孙打来的电话。我与先生鄂然一惊,匆忙赶到小孙父親家里,望着客厅里还在整理的灵台,蹲坐一旁的画匠正摆弄着电脑从老照片中抽取适当的照片,用以放大制作遗像照。小孙红肿着双眼跑进跑出地手忙脚乱。
意外、太意外了。孙大爷走了,走得那么匆忙。7月20日我还去医院看望了他。他颤抖着手,有点气急地对我说,牙齿不好,只能吃弥猴桃,而且下午他也要出院了,要我把苹果拿回家。
过了两周,他在儿子小孙的陪伴下去了好几个大医院查病因,又过了两周去市胸科医院住了五天四夜的医院,说是肺癌晩期,动了微创手术。椐说手术很成功。9月2日又听说要去护理中心调养。结果9月3日断断续续有发热气急,心跳120,急送医院,9月4日凌晨撒手西去,意外匆忙地与家人天各一方。
这位瘦骨嶙峋的几乎没有一颗牙齿的孙大爷,年纪並不很大。十四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他,感觉颇有些文人儒雅气质的他,六十五岁很硬朗,很会做家务,也很会抽烟喝酒。那时每天按时接送孙女上学、放学。我总看见他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两个把手上挂满了包包、塑料袋。后面坐垫上坐着可爱的孙女。我还会时常碰到他,搀着他的老伴孙家阿姨,手里提着装药的袋子。有时会看见他与孙阿姨一起买菜。他最快乐的是吃晚饭时,儿子陪着他喝酒,听孙女讲学校的故事。一次我在他家的房前小广场上打木兰拳,发现他气喘吁吁地扛了四条被子,放在系在钢柱子上的麻绳上,然后点起一支烟猛吸一囗,就又急忙地上楼去了。
当孙女考上大学时,好象患了帕金森病似地,整个左手不停地颤抖着,说是神经系统的疾病。牙齿也全部脱落了,又因为口腔肌肉萎缩,不能装假牙。孙大爷不以为然,我们会餐时,我看他总是快速地咀嚼着食物,大口地呑食软糯的菜肴,而且总是连盘中的羹汤一口不剩地捋入嘴中。
当孙女大学毕业刚刚工作了,他似乎舒心松气了,但却很快驾鹤西去了。
本地人办丧事很讲究规矩。9月4日这天,远亲近邻、八大姑七大姨络绎不绝。
凡来吊唁的来客每天由两辆大巴接送,还有不少自驾车来去自由。连吃三天六顿正餐,一顿最少也有十二桌,多的近二十桌。餐餐菜品各不相同,从本帮菜到苏杭菜,从中式的闷羊肉到西式的烤牛排,似乎是菜肴评品展。价格很实惠,每桌平均一千。但加上香烟等,仅这吃的费用就要近十万。
亲戚朋友一般每家送一、两千元,但来吃饭按风俗可以一家都来。也有的只送锡箔,也可以前来吃饭。故而屋内堆满了大锡箔。连厕所里都放着顶着天花板的两大袋叠好的锡箔。
6日下午一支约一、二百人的队伍在两名和尚的吹打声中去殡仪馆开追悼会。
我被委派看守敞开大门的屋子,屋中灵台方桌与地面已整理干净,我叠着锡箔,大约三个小时不到,去开追悼会的人群回来了,听说晚上有一帮和尚来念经。
7日中餐稍微提前半小时,下午一时在两名和尚的陪送中,去青浦的“天国”墓地落葬。墓地恰好在今年清明节去扫墓中化20万新买的。一个很宽大的黑色大理石墓碑,连字都来不及刻写,只是有两名工匠把一帧不大的照片镶嵌到了墓碑上。这位孙大爷就这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安息在这长约50公分、宽约20公分的大理石石板下,石板的左下角雕刻着一叶小舟,但愿孙大爷乘舟轻扬直上重霄九,在“天国”幸福无忧。
三天六顿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最后一顿晚餐后,孙大爷的大儿子小孙与他媳妇、孙女以及孙家阿姨,站在大餐厅的门口与众人一、一致意。小儿子一家四口远在意大利经营一家小食店。就算赶到中国也要隔离至少14天。我想,孙大爷在他奄奄一息时,最想见的大概是他的远在国外打拼的几年未见的小儿子了。
孙家阿姨在她小妹的陪护下,亲热地对我打招呼。她含着泪说“刚刚过上好日子,他就走了!”是呀,他们两口子都是家中老大,因家境贫寒,结婚很晚。孙大爷有三个妺妹、一个弟弟,孙阿姨有两个弟弟、三个妺妹。而且两人的父亲都是中年去世。为了担负弟妹们的生计,他们生活的极其艰辛。孙阿姨说:当时孙大爷化工中专毕业上班路远,一周回家一次,家务与种地干活以及服侍老人孩子她里里外外地忙,落下一身病疼。孙大爷退休后买汰烧全包,一心一意地照顾她。她又告诉我,孙大爷最终死于心脏积水多于肺积液。
但愿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的孙阿姨能很快地从这一意外的悲悯中走出来,安宁健康,让孙大爷真正地安息。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意外无常,谁能预料?!但愿静能生慧、智者无忧。
2021年9月16日 梅雪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