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御街行•秋日怀旧》
范仲淹,字希文,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和文学家。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力主改革,却屡遭奸佞诬谤,数度被贬。终年64岁,谥文正,封楚国公、魏国公。文正公所在的北宋冗官、冗兵、冗费,土地兼并严重,出现积贫积弱的局面,在军事上面对辽和西夏的威胁,可谓内忧外患。文正公虽有心治国,却是无力回天。因具体创作时间不详,因而此词的创作意图众说纷纭。
落红堆叠,坠叶纷纷。一叶落而知秋。夜深人静候,片片落叶坠在地上的破碎之声使词人顿感凉意。这心寒不仅是词人流离在外的凄凉与无奈,我想更是他自身不被理解,被贬谪的孤独与失望。珍珠的帘幕高高卷起,玉楼空空,寥无人迹。天地空阔,银河仿佛从天上垂落,与地相接,词人的思绪也因此变得渺远,虽千里共月,但毕竟两地相隔。自古人月两难圆,只有将那深深的思念与无奈嵌在心间。正如江淹于《别赋》所言:“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下阕一个“愁”字刻画了词人入骨的相思,司马迁曾说:“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忘。”九曲回肠。可如今已愁至肠断,又怎会再醉了呢?但竟还是醉了。想借酒消愁,酒未入喉,泪已涟涟而下。夜静更深,如豆的青灯明明灭灭,独自斜欹着枕头,无法入眠的词人一动不动地望着忽闪的灯光,想念与孤独倾斜而下。眉间心上,沾染相思,哪里有办法回避。才下眉头,却是又上心头。
许昂霄曾评说:“铁石心肠人亦作销魂语。”的确,一个曾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远大志向的刚毅政客却发出“无计相回避”的喟叹,如此的无可奈何。但文正公毕竟是文正公,就算心中有千万般的难堪,亦不须凄风苦雨作陪,在他心中,那仍是“天淡银河垂地”的一番阔远秾丽的景致,很有杜甫“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韵味。他以这般壮阔之景描绘出离情之可伤,深挚而不流于颓靡。
下阕“枕头欹”一句,一反常态,以独自凝神来衬出内心的寂寥与孤独,此时一切仿佛都已不在词人的心里眼中,只是无边无际的空白,一阵孤独之感袭来,便是满心的荒芜。上阕写“真珠帘卷玉楼空”,不知文正公是否与后主写下“独自莫凭阑”和稼轩吟诵“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时有相似的心境。只怕,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人去楼空,一个人如何面对这空荡,满目山河寂寥,自己又贬谪他乡,闲愁最苦。国仇家恨,儿女情长,可有那好梦留人睡?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那样动荡的山河下,何来好梦可安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