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看似温暖的救赎,其实是埋藏了更深的深渊。
一转眼,薛洋十岁了。
“凰姐凰姐!”薛洋拉着白凛离的手,兴高采烈地说,“快走快走!”
白凛离被他用布条遮住了眼睛,笑道:“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
“先不告诉你,到了就知道了!”
白凛离被薛洋拉着一阵七拐八拐的,终于停了下来。
“好啦!可以摘下来了!”
白凛离把布条摘下,被刺眼的光芒照得微微闭上了眼睛,稍微适应光感后,她睁开了双眸。
眼前那海是花,一片连绵的红。
“这是……”
“是朱顶红!”薛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之前在集市上看到的,觉得红红的很好看很适合凰姐,就买了一些花籽回来种,我找沁墨师姐学了一个催生花朵果实的小法术,想给你一个惊喜。”
眼前的一片火红映得白凛离的眸子亮亮的,仿佛也开出一片花海。
“我看荆篱苑里都是些绿植,没有色彩好看些的花卉,就…凰姐你喜欢吗?”薛洋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满是期待。
“喜欢…”白凛离呆呆的,嘴角逐渐上扬,眼角弯弯的,像月牙一样,跃动着一尘不染的笑意,像极了那片火红的朱顶红,绚彩无比,照亮了薛洋的整个世界。
蛊楼里穿出弟子的嬉笑声,大家都在趁着辰时偷懒玩耍。
“哎哎哎,你知道吗?听说咱大师姐找到了一种藏匿多年的上古神火!正准备闭关吸收呢。”
“天呐,这也太变态了吧!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谁说不是呢,我看啊,咱大师姐肯定是准准的下一任阁主!” “是啊是啊,咱们大师姐多好啊,人长得漂亮天分又高,脾气也好,饭也做得那么好吃。”
几个弟子聚在一起聊天,个个对白凛离赞不绝口。
“得了吧,我看啊,她就是靠着她的那张脸!”一个女弟子走了过来,鄙夷不屑道。
这话激起了其余弟子的愤怒,都围到这女弟子的身边,开始了七嘴八舌的争论:
“你什么意思啊,自己没本事就在这诋毁他人!”
“我看你就是嫉妒大师姐!”
面对众人的指责,那名先挑起事端的女弟子也不甘示弱,反驳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她不就是靠着一张和阁主妹妹一模一样的脸才成为阁主的入室弟子的吗?!”
“你瞎说什么呢!”众弟子皆是一脸愤慨,“要不你去和大师姐试试身手?!看看你能不能赢得了她一招?!”
那名女弟子也有些语塞,可是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落荒而逃岂不是太过打脸?
“有什么不敢的!就…就是她那么多灵器,还有那么多丹药,这不公平!”
“切,我看你就是不敢吧……”
“你说谁不敢啊!有本事来打啊!”
“谁怕谁啊!”
眼看着就要出现大型群殴现场,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具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慑力,将一触即发的局势神奇地平静下来。
“我空手跟你打。”
一众弟子惊愕不已地望向声音来源,白凛离缓步走了过来。
那名女弟子错愕不已地问道:“什么?”
“我说,”白凛离安静平和地说,“我,空手跟你打,你,带足了东西,不管是什么品阶的法器都可以,只要你赢我一招都算你赢整局。”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偏偏说这话的人确实一脸平和,仿佛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无疑点燃了周遭人们的热情,纷纷鼓掌叫好,而那名女弟子,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好看得紧。
“你不要太嚣张了!我还怕你不成?!”那女弟子大声道。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要是觉得我嚣张跋扈我也没办法,谁让我这张脸这么受欢迎。”白凛离故意用对方刚才讽刺自己的话反击回去,其他人听了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我总得知道即将跟我打的人是谁吧,请教大名?”白凛离似笑非笑着问道。
“风锦!”风锦横眉瞪目道。
“风锦…”白凛离念叨了两句,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青云阁的?你的授师是谁?”
“去年三月,是夜楚长老的内门弟子…你问这些做什么?要打便打,废话少说!”
“行,”白凛离轻笑一声,“如果你输了,我带着你的弟子令牌去找夜楚长老。”
风锦不服气道,“那要是你输了呢?”
其他弟子不屑道:“怎么可能?大师姐会输给你这个初生牛犊?”
“我要是输了,把命赔给你。”
众人皆是惊愕不已,风锦张大了嘴巴,“你……”
“我这个人不喜欢夸夸其谈,说什么就是什么。”白凛离微笑着说。
风锦咬了咬牙,“好!斗法堂上见。”
斗法堂一片灵光耀目,风锦睁大着眼睛看着对面从容淡定的女子,她自己自然是法宝灵器样样不落,可白凛离却是一身轻松,不带任何器物,甚至没有一颗丹药。
“别嚣张太久,让你见识见识我毒蛊的厉害!”风锦恶狠狠的瞪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黑陶罐,拨掉盖子,一只长长的、通体都狰狞成红色的蛊虫猛地冲了出来,向着白凛离的方向去。
白凛离眼神微凝,翻掌而迎,瞬间盛出了一片火光烈焰!
“这这这,这是神火?!”台下有的弟子惊呼出声,风锦闻声大惊,她好不容易炼成了这蛊虫,要是被白凛离一把神火烧成了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急忙召回蛊虫。
可这蛊虫就像是脱了弦的箭,哪能说回就回?眼见着就要冲进那红烈烈的火焰中了。
“不,这只是品阶上佳的兽火,并非是神火!”有个眼界高的弟子惊呼道,“只是兽火便能在大师姐手中有如此威力,若真炼得了神火,那恐怕是整个修真界再无能与大师姐抗衡之人!”
“其实也不一定,八大上古神火皆是由八苦所生,因此得名八苦业火,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其中五阴炽盛苦为八苦之最,前七苦皆是因它而生,然而早在众仙门创始之时五阴炽盛业火便因天地颠倒仙门盛起而被迫消散,其中威力皆分散到了剩余七种业火中,而生、老、病、死则是在千年之前便被混聚在一起,大师姐应该是没有受过八苦其中的任何一种,哪怕是受过,但也不会是能达到能让神火甘愿认其为主的程度,听闻青云阁的创世祖穷极一生寻找八苦业火,最终把生老病死炼造成了一把杀神之剑,据说只有生受轮回之苦的人才能使用,世间无人不想得到这把剑,可往往都是有去无回,皆被剑上的魂灵所反噬。”
“先祖也太狠了,这世上哪有人生受过轮回之苦啊,早在孟婆那儿忘干净了。”
“未必。”一个弟子发声道。
其余弟子纷纷看过来,“哦?这位仁兄,此话怎讲?”
“世上有几种重生之法,比如夺舍和献舍,这两种皆是魂灵未入冥渊,却被封锁起来,感受不到这世界的沧海桑田,这两种便不能符合条件,可还有一种,便是自身神魂足够强大,即便已经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挂名了却收不住的,这样的人便有极大的机会能重归于世,这是从阎王殿中逃回来的人,生和死便全占了,而病、老早就成了生死的附属品,这种人便有机会执掌此剑。”
弟子们闻言后慨叹道,“话虽这么说,可这世上哪有人能从阴曹地府出来的呢。”
“并不是没有,例如抱山散人。”方才那名弟子又说道。
“什么?!那超脱世俗的活仙人竟是重生过的吗?”弟子们惊呼连连。
“据说是如此,青云阁先祖曾经见过抱山散人,古籍上有记载,抱山散人亦是从阎王殿中逃出来的人,从此身上便多了一块类似胎记的东西,据说是轮回之印,”说完之后那弟子便在地上画了一块图案,“应该是这样的。”
“好漂亮哦!”弟子惊叹不已,又疑惑不解的问道,“敢问这位仁兄是何人,竟如此学识渊博。”
那弟子十分谦逊的作了一辑,“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不过是古篆室的一名书童,平时不出门,就在里面读了一些书,知道了些皮毛而已。”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那古籍是哪位先人所作,他怎么会知晓抱山散人轮回一事?莫不是抱山散人自己所作?”
“正是咱们的先祖所作。”
“什么?竟是师祖的手迹?那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其余弟子纷纷点头认同。
“抱山散人真不愧是活了百年的活仙人,竟能从阎王殿里出来,这世间恐怕也只有这一位奇人吧!”一名弟子说道。
那名学识渊博的弟子微笑着摇摇头,“那可不一定。”
弟子们现在都敬此人是百晓生,又忙问,“何出此言?”
“你们看大师姐。”
弟子们转头去望斗法台上那一抹红色的身影,白凛离正用兽火将风锦逼的连连倒退,险些几次跌落台下,那蛊虫也被白凛离降住,虽没有被烧成灰,却已废了大半的毒力,弟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凛离翻手覆掌火光烈焰,身姿轻盈,从容不迫,不由得感叹。
“大师姐虽功夫好,但是却执掌不了神剑,真是可惜,若是以她的天赋与努力,早日会登峰造极。”有人惋惜叹道。
“谁说她不能用神剑啦?”那名弟子微笑说道。
弟子们惊疑道:“难道大师姐是重生之人?仁兄莫不是在开玩笑?”
“我怎么敢拿大师姐开玩笑,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重生之人身上会有轮回之印,你们仔细看看大师姐。”
弟子们又快速转头,瞪大着眼睛盯着白凛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疑惑道:“没有见道大师姐身上有轮回之印啊,你是怎么看到的,不是在耍我们吧。”
面对一众弟子或疑惑或猜忌的目光,这名弟子淡定如初,道,“眼睛。”
“眼…眼睛?!”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有眼尖的女弟子惊叫道,“真的!是真的!大师姐使用火系法术的时候眼睛会变成深红色,会出现那种花纹!”
“真的!果真不错!”
“大师姐竟是重生之人?!”
“七元鬼印的神魂必定是强大至极,更不用说大师姐的是最为强大的焰元!看来,大师姐是重生之人无疑了!”
“会不会只是巧合?也许就只是大师姐的体制特殊罢了?”
“什么体质会特殊成这样?”
“竟然是在眼睛里!也太隐蔽了吧!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啊,你怎么注意到的?”
斗法台上灵力狂炫,台下也是炸开了锅,一个两个都在大声议论,只有那个一直在挑起这个话题的人不动声色地脱身离去。
渐渐远离那些人,这个“弟子”轻念一声,普通的青色弟子服变成了华丽的白色锦衣,一张平平无奇的少年面相变成了一个美丽端庄的妇人。
白凛华轻笑一声,缓步前行。
“嗯,从阎王手里能抢回一条命确实是你的本事,但是如果没有问我,你现在还是一个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这条命算你欠我的,希望你能迟早执掌神剑,成为新一代阁主吧。”
“我,撑不了太久……”
其实古篆室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本书,关于抱山散人和那个轮回之印,皆是从第一代阁主开始便代代口耳相传。
至于青云阁先祖是怎么得知此事的,便不得而知了。
“你输了。”白凛离一招“火灵显威”将风锦轰到台下,可周身气势不减,甚至连头发都还是规规矩矩,未乱一丝。
风锦坐在地上呆愣了好一会,才不甘心地红着眼眶将自己的弟子令牌摘下,细细用手指描摹了一遍上面的“青云阁”三个字,和上面的“云中雀”花纹案。
“愿赌服输!喏,给你!”
白凛离歪头看了看她,笑了笑,“不用了。”
风锦狠狠瞪着她,“不用你假好心!我宋风锦一向说一不二!不用你可怜我!”
台下的弟子们不屑的说:“大师姐好心原谅你了,还不识趣?不知好歹。”
“不是的,”白凛离开口道,“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在证明自己而已。”
“你说的对,我的确是靠着一张和白凛清相差无几的脸才有幸让阁主把我救下的,不然,我现在恐怕只是一只怨气缠身的厉鬼罢了。”
台下的弟子都惊呆了,风锦也是一脸震惊。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承认,我是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挂过名的人,不过鄙人有幸,神魂较强,没被这么轻易的收走。”
“这是我的运气,也是天赋,你说我不过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但如果能让我自己做一次主,我宁愿不要这份天赋,我宁愿我从来没有活过。”
“父母双亡,家门被灭,师弟惨死,挚友在我面前被杀,我好不容易和我的心上人在一起,却依旧逃不过这命运,我的儿子甚至没有到一岁我就离开了,我上辈子就只活了不到二十岁。”
“我该庆幸吗?庆幸我还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人!只活一辈子就够了!神魂强大,天赋异禀,这些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不过是对我现在这样一无所有、只能拼命修炼期盼有朝一日能保护自己所剩无几的身边人的人来说无比重要,对你们,能开心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是最大的天赋了!这是我羡慕不来的天赋!”
“别再乞求些什么无关紧要东西了,别在处这桃源仙境还成为像我这般的世俗之人。”
“年纪轻轻,便能成了夜楚长老的内门弟子,相比前程似锦,何必为了与我的赌约便搭上自己今后的路?”
白凛离语毕,转身离去,众人呆愣在原地,风锦还坐在斗法台上,手中紧紧捏着那块弟子令牌,突然,泣不成声。
白凛离的那一抹似火的身影渐渐模糊远去,迎着天边绚丽的晚霞,似梦似幻。
后来这些弟子都一个个成长了,成了能在江湖上独当一面的人,可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烈火一般的少女站在斗法台上说的话,他们在今后的流金岁月中跋涉,每每回想起来便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曾听过她说的话,没有成为可悲的世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