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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何时开始,姑娘们不再吟诵着舒婷的《致橡树》,转而攀比着情人节收到的微信红包金额、生日礼物的奢侈程度。
妈妈论坛里,越来越多的年轻女士,高喊着经济独立的重要性,却被一句“我养你”俘虏成全职太太。依旧拼搏在职场的妈妈们,时不时的,也要羡慕一下脱离朝九晚五苦海的同胞。
就连相亲市场里,男人婚后养家糊口的“魔法值”,在这个看脸的时代,竟然也远远比颜值诱人了。千句万句“我爱你”,不如一句“我养你”。
脱下拼搏厮杀的行头,关掉扰人梦乡的闹铃,高兴时穿起围裙,疲惫时叫个保姆,拿着老公月月上供的生活费,在家做个水灵滋润的“宠妻”,应承那句老话:“进得厨房、出得厅堂”。这是我二姑过去20年生活的缩影。
年过半百的她,时不时地还要在丈夫面前撒娇、发嗲。表面上富贵、闲适的日子,也惹来不少亲戚的艳羡。就连我爸妈在教育我找个如意郎君时,也要拿出二姑的例子来现身说法。但从表嫂的口里,我听到的却是一个卑微如尘埃、困顿如寡妇的二姑。
与其说是被养在富贵乡,倒不如说是泡在煮死了青蛙的那盆温水里。二姑真的变成了离开男人活不下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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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危机闹得最凶的那年,姑父生意失败,他瞒着二姑把早年间号称买给她的那套“豪宅”拿去办了抵押贷款。直到去年夏天,二姑想起了放在那里的一条崭新“白麻筋”草席,去取时才得知,房子早因无力偿还贷款被拍卖。新住户都入住三月有余了。火冒三丈的二姑,冲到姑父面前质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姑父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买的房子,还不能做主处理了?”二姑一肚子的火,硬是被这句“我买的”给浇灭了。
比家事上的失语更可怕的,是情感上的卑如草芥。
有段时间,姑父大半年没回家,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二姑很担心,赶过去一看,竟发现满是另一个女人的痕迹。伤心欲绝的二姑,怨自己被别人钻了空子,打算从此与老公形影不离。姑父却玩起了“躲猫猫”。守着一间冰冷的屋,二姑心如死灰,动了轻生的念头。看着鲜血从静脉涌出的时候,她又怕了。打给姑父,无人接听,再拨便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最后,自己打了120,在医院孤独地住了三天,便黯然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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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的二姑,是乡里出了名的美人。千挑万选,嫁给了一穷二白的姑父,靠着裁缝的手艺和吃苦的劲头,从一个裁缝摊做到小服装厂。生了表哥以后,渐渐地顾不到厂里的事,便索性做了家庭主妇。
姑父常年跑生意,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夫妻团聚的日子越来越少。寂寞的二姑便常常回娘家。在我的印象里,二姑和别的婶婶阿姨都不一样,她的指甲总是涂满了颜色,秀气有光泽。不断变幻的时装,像彩虹一样漂亮。流行什么,她用什么,简直是一本流动的时尚杂志。
可这么热闹的物质生活,二姑却常常嫌弃。她总抱怨,无事可做啊;总想着,去哪里玩啊;总打算着,去吃什么啊。有时,二姑比我们都了解,哪里的酸菜鱼更滑嫩,哪里的电影院更高大上。
后来表哥结婚,孙子降生,我以为二姑终于有了带孙子这一件解闷的事。可她又开始嫌弃,当奶奶太累了、没得玩了。表嫂无奈之下,只能辞了职,回家带孩子。
别人家奶奶整天围着孙子转的时候,二姑连孙子一个尿布都没换过。用表嫂的话说,今天和小姐妹逛街,明天开同学会聚会,简直比上班的人还忙。
可越热闹,越孤单。从表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中,我看到了那个自顾自潇洒的奶奶内心对丈夫的期待。
年过五十的她,最爱穿的牌子叫“粉红大布娃娃”。她依旧像个年轻少妇一样,穿最入时的服饰、用最人气的护肤品,守护着自己的容颜,如拽着救命稻草一般试图拽紧丈夫的心。
她拉高了我心中设立的“撒娇发嗲”年龄上限。最冷的元旦,姑父网购了一双皮毛一体的靴子,送给二姑。收到那天,姑父在外地出差。喜不自胜的二姑试穿时,给自己着新鞋的脚拍了一张美图秀秀的照片,发微信给姑父说:“老公,鞋子好好穿,么么哒!看我的小脚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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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豢养久了,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社会上的存在感为零,家庭里的依附感爆表。
更可怕的,是那个叫做“受害者心理”的姿态。所谓为了家庭放弃事业的自我牺牲,变成了无限索爱的资本、沉迷个人得失的借口。仿佛是说“我为了这个家,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你们都不要亏待我。”
《致橡树》曾经是独立女性的宣言:“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这不仅是爱情和婚姻的平等宣言,更是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必须有的姿态啊。
也许,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获得“我养你”的宠爱。小的时候靠老爹,出嫁以后靠老公,老了以后靠儿子。这在过去,不仅是广大女性的追求,更是全社会的期待,因为有句话叫做“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也就是“三从”。
还有什么比“我养你”更害人呢?
忘了性别,出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