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会唱歌的鲸鱼和不会说话的男孩

很会唱歌的鲸鱼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说话只有自己能够听到,你会怎么办?

或许,对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隐患。因为只是不能说话而已,我们还可以比动作,可以写字……哦,忘了。好像现在很多人都跟不会发声没什么区别。

在一片辽阔到几十年都未必能看到一个同伴的环境中,不能发出声音,基本上就意味着像是一具尸体一样。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知道你,或许,跟死了也差不多。

可是它还是活着。

沿着十几年前走过的路程,去发现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哦,这里的珊瑚礁已经死掉了。”

“这里又不能走了!”

“这里怎么多出一个小镇!”

“Wow~那个钓鱼的还没死!过去看看……”

“不是他了……我就说嘛,怎么会有活的那么长的人。”

有时候,它也会唱歌。比如我寻找大海的尽头,却忽略蜿蜒的河流,当我逆水行舟,你在我左右,笑单身狗……

自娱自乐,偶尔它会笑,笑的很开心。

初春的时候啊,这一片海域还有点冷,于是它就躲进了这个海湾。海湾里面虽然没有多少食物,但是它也不是那种家族中很大的,能吃很多的的存在。它很瘦小,吃的不多。看起来倒是和远房的坏小子虎鲸差不多,不过,它可比虎鲸美多了。不说那天生流线型的身材,柔软明亮的表皮。重要的是,他身上没有鲸须,也没有一点儿伤口,看起来堪称完美。

它们家族最喜欢的生物是小小的企鹅,别的兄弟姐妹们因为个体太大,在吃东西的时候又很容易一口把鱼群里面正在捕鱼的企鹅给吞掉了,所以企鹅看到它们都会躲得远远的。但是它不一样,它小小的,漂漂亮亮的,又没有鲸须,身上也不是虎鲸那种坏小子的黑白配色,所以企鹅们都喜欢跟它亲近。可急眼了那些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们。

但是,它说什么,别的同类都听不见,所以,那些同伴都觉得他是一个傲慢的家伙。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就再也没有其他的鲸愿意搭理它了。

它藏在海湾里面,没人发现它。

吃东西的时候虽然只有把水慢慢从鼻子里面喷出来,但因为它小小的,也喷不出来冲天的水柱和水雾,所以没人发现它。它游着,唱着,独自玩着,等着海水变暖。

不会说话的男孩

海湾里面有一只鲸鱼,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一个人知道。

男孩趴在海滩上,把头埋进了沙堆里面,露在外面的手足有时轻轻摆动,像是听着舒缓音乐的慢慢律动,有时又手舞足蹈,像是发生了极为开心的事情。

他能听到,不远处有一个声音在唱歌。

那个声音好像是一个厉害的戏班老油子,一口气能唱好几分钟。一开始只是唱着天空好大,海洋也好大。唱着唱着,声音慢慢下潜,呜咽着诉说着别人各种不好。然后过一会儿,又开始情绪高昂起来。

天色转暗,男孩把自己的头从沙堆里面扒出来,甩了下头发中的沙子,向着家里走去。

父亲站在家门口,阳光打在脸上,好像一尊顶着这个家的铜色柱子一样。见到男孩回家,咧嘴一笑,摸摸他的头,抹掉他脸上的沙子。

“关关,来,试一试能不能说什么。”

张开嘴,做了一个要说话的姿势,可是憋气半天,却还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直到脸颊通红,只剩小小的喘息声。

“别着急,总有一天能说出口的,别着急。”

饭桌前,父亲端着饭碗。

“等下个月开海了,我就要送你上学去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上学。”

叫关关的男孩端着碗,努力点着头。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群背着书包的大孩子,也不喜欢那些跟在大孩子后面的小孩子。或许是觉得他不会说话,所以他们总在他面前说一些别人的隐秘事情,或者是炫耀一般拿他试验在父辈或大孩子那里学过来的脏话骂话,起先他听了还会觉得有些气愤,但是久而久之,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感触了。那些嘴皮子很麻溜儿的家伙,每天过的比他这个从不会说话的人可辛苦多了。

“哈哈~”

父亲一手端着碗,一手又摸了摸他的头。

他只是对着父亲笑,露出来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得杀掉一头鲸鱼

海湾中住着一个什么事都不做的老头,就住在龙王庙里边,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海浪冲到岸上的鱼竿一样,瘦的厉害。老头很喜欢喝酒,每天都抱着一壶酒。平日里不是在庙里蹲着磨一个有脸盆大的鱼钩,就是去港口那边用铁链拴着鱼钩往海里扔,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收起来。

喝酒,磨钩子,钓鱼。

老头每天就做这三件事情,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每天还是做这三件事情。

海湾这边的对老头的行为见怪不怪,平日里没什么交集。倒是隔上一段时间,就有一些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人来到龙王庙,跟着老头说什么。老头也不理人家,只是喝着自己的酒,磨着自己的钩子,然后去海边一遍一遍地抛出去,再拉着铁链慢慢收回来。

不过,老头几十年来没见有什么营生本事,每天酒倒是不缺。于是就有人说老头是以前的神官,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情才被惩罚这样一年一年的磨那人头大的鱼钩。

不过因为老头态度不好,眼神也阴翳的厉害。一开始遇到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还有人去问一下老头,但因为老头那不爱搭理人的态度,到后面大家也就维持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没人理老头,老头也不愿意理会别人。

天黑,海浪拍打沙滩的潮汐声音很容易哄人睡去,龙王庙里面,老头面对着火堆,身上披了一件破旧的毯子,依然在弯着腰拿着那个手臂粗,脸盆大的鱼钩,在一块已经摸出深深凹槽的石头上一点一点磨着。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孩子进来,老人瞥了一眼,用如夜枭一样的声音开始慢慢诉说。

“能治,只要你去捕一条鲸鱼。鲸鱼的声音人是听不到的,你儿子不是不会说话,只是我们都听不到。只要把鲸鱼的心挖出来给你儿子吃了,他就能说话了。不过……”

男人伸手递了一瓶酒过来,老头打开喝了一口。

“我年轻的时候,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能捕鲸的好手。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大船,只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把鲸鱼赶进海湾,拉上大网。五六只鱼枪扎进去后,再用长长的竹枪去刺。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几十万斤的鲸鱼就变成了一块块的肉。”

父亲一手抱着小男孩的头,另外一只手伸进了裤兜。他的右腿裤兜从来都没有兜,手顺着裤兜摸进去,能摸到他绑在大腿上的鱼枪枪尖,触手冰凉。

老人缩着脖子,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毯子,灌了一瓶酒:“你只要想办法把鲸鱼赶进海湾,就会有一大堆人过来帮忙。你只要鲸鱼的心,没人跟你抢。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把它的声音抢过来,给你的儿子。”

火堆中的火焰啪的一下爆出几朵火花,火光摇曳。

怀中熟睡的小男孩咂咂嘴,伸出小手,在他粗糙的脸上摸了摸,露出一个笑脸。

男人点头,从背包里面又拿出一瓶酒塞进老人怀中,抱着孩子转头出门。

老人把酒倒在磨石的沟槽里面,继续摸着鱼钩,喃喃说,“造孽哟,造孽。”

忽然他咳嗽了几声,又灌下一口酒,磨着鱼钩。

“没几年好活了,没几年好活了。”

海湾里面有一头鲸鱼

叫关关的,不会说话的小男孩最近依然喜欢没事儿的时候去海边,把头埋在沙子里面,听那头在海湾中的鲸鱼说着一些远方才有的事情。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跟它说,而它也不知道有个在岸边沙滩上的怪孩子在听,所以也就知道很多事情。

他知道它的记忆力很好,虽然已经几十岁了,但是还能记得出生的时候的很多事情。它出生的时候就发现就连亲生母亲都听不到它在说话,独立之后,更加的孤独。以前喜欢跟在别人后面,听着很多事,然后自己轻轻地笑,听了十几年后,也就不愿意去听这些事情。后来它便走自己的路,从来都不去走别人熟悉的路线。

它偶尔也会自言自语说些关于生命啊,死亡啊,轮回啊等事情。不过这些事情关关总不是很理解,他就想着和父亲一起,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去。父亲想要他去上学,他就去。父亲想要他以后上学有出息,那就有出息就好了。父亲总摸着他的头说他以后肯定是个好样儿的,那就一定是个好样儿的。

不过,最近父亲总是回来的很晚,天天念叨着找鲸鱼,找鲸鱼。

这些天,关关知道了很多东西。知道了大部分鲸鱼都是有着自己的固定路线,而海湾到外面很远的海域,几十年来都是没有鲸鱼会来的地方。也只有现在海湾里面这只总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的家伙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天气慢慢的变暖了,父亲每天回来的越来越晚,脸上的焦急神情越来越重。

这天,吃饭的时候。它比划着告诉父亲,鲸鱼就在海湾里面,还拉着父亲去海边看到了鲸鱼吃东西的时候一股水流慢慢的冲上了水面。

父亲很高兴,一直夸他,他只是笑。

鲸鱼水它要走了,外面已经不是那么冷了。或许,过几年,或者十几年后它还会再来,如果它还没死的话。

但是,海湾已经被大网封的死死的,刚开海,海湾里面的小船越来越多。很多不用下海的人都聚集在海滩上面,兴奋地看着海面上的渔船,商量着鲸鱼肉怎么做好吃。

住在龙王庙里面的老头也过来了,扛着他那只锋利的大鱼钩,只是对着叫他笑。

他这才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情。原来父亲找鲸鱼只是要鲸鱼的心,而剩下的东西,身边的人已经全部瓜分完毕。

不顾别人的眼光,他把头埋在了沙子里面。

“我今天会死在这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物种能听得到我的声音。我死了,也没有人会伤心吧。”

男孩想到了自己,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听的到他的声音,但是,他的父亲一定会伤心的。

“对啊,你还有你的妈妈啊!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妈妈,你也从来没见过你的爸爸。从来没有人听到过我说话,但是我知道我爸爸肯定知道我说什么的。你也是的,你妈妈肯定知道你在说什么的!”

他很想告诉它,于是他张着嘴,用鼻音去努力发出声音,也只发出了嗡嗡的如同蚊子叫的细微声响。

一只干枯的手臂把他从沙子里面扒出来,老头把他往后一推,大步朝着岸边一只独木舟走去。

远处,陷入包围中的鲸鱼身体一震,好像忘记了游动。与此同时,一根鱼叉钉入了它的身体。于此同时,一个刹那之间,就是七八枚标枪一样带着倒钩的鱼枪,死死咬进了它的身体。

海水中猩红的血液翻滚,渔夫们举着大腿一样粗的竹竿,竹竿上绑着刀子,朝着被死死钉住的鲸鱼捅了过去。

老头已经把他那柄扛在肩上的鱼钩刺入了鲸鱼的尾部,长长锁链的一端连着岸边的铰链,拖着鲸鱼一点一点朝着岸边拉过来。

鲸鱼出水,远没有人们说的那样有一颗像房子一样大的头。头只比两扇的大门还大那么一点儿,此时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在海滩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人群朝着两面退去,男孩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僵硬的站在原地。

船上的父亲大声喊着男孩的名字,让他赶紧走开。老人拿出一把长刀,一刀一刀捅进鲸鱼的身体,鲜血染红了海滩。鲸鱼发出一声呜咽,所有人的心头都好像震颤了一下,纷纷捂住自己的胸口。

男孩把头贴到鲸鱼的下颌。

“对不起。”

它在笑,张开了没有鲸须的嘴巴,头顶上的鼻孔喷出一根水柱,洒向天空。

男人跳下船,捂着胸口大喊着让男孩离开。男孩回头,满脸的泪水。

“爸————”


听说,老人死了。在杀死鲸鱼之后就死了。海湾中有人在传,在几十年前也有一个父亲,为了让儿子能够开口说话,选择去猎杀鲸鱼。鲸鱼没有猎杀成功,儿子后来也稀里糊涂的死了。老人几十年一直都在磨着那柄大大的鱼钩,就是想着有一天能亲手杀死一头鲸鱼。

很多年后,有一个少年在洗脸的时候总会把头埋进洗脸池里,耳朵听着下水道传来的海浪声,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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