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区散步的时候,正好经过那女人的身旁,那女人正在打电话:"是啊是啊,他还说我这一年里花钱太多,说我花了他一万多,我哪有花这么多钱。我在他那里累死累活地做事......."
据说这几天她天天打电话,就站在小区前的路面上,声线高扬着,带着无比的气愤与委屈,重复着那几句。
我想称她祥林嫂。
"祥林嫂"今年四十五岁,双眼皮,高颧骨,有着一张白净的狐狸脸。
"祥林嫂"再嫁的结果是一年未满被扫地出门。她四十二岁那年死了丈夫,四十三岁时在外打工的儿子给她带回了一个清清秀秀的媳妇儿,隔年她就抱上了白白胖胖的小孙孙。
平问我:"你说是不是有些女人少不得男人呢?"
"这个怎么讲?"我不解。
"就是身体需要啊,欲望太强!"平说。
我摇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
"我是实在想不出她干嘛又去找男人才这么说的。"平张着一对困惑的大眼睛,"你不知道,她当初要跟这个男人走的时候,她儿子反对。儿子想她帮着带带孩子的。你看,儿子也成家了,帮忙带带孙子,多好,圆圆满满的。"
"她坚持一定要走?"我问。
"是啊!"平说。
"兴许是因为爱情!"我说。
"鬼哟!经人一介绍,没几天就到一起了。那男人之前的女人死了,扔下俩孩子,都没成家呢!"平有些愤愤然。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腔了。
"你不知道。"平接着说,"她走了之后,她儿子的家也散了。好好的媳妇儿带着孩子跑了,已经又嫁人了。你说这是不是过劫,她儿子,遭孽哟!"
平这个包打听,倒很有一副古道热肠。
"那男人为什么赶她回来?"我有些奇怪,"她不安安心心过日子吗?"
"哪里啊!"平向着右边挑挑嘴角,"你看她一年下来晒得像个黑鬼,还不是跟那男人在地里头晒的。那男人是大包户,近百亩地呢!说是那男人怨她太揽娘家的事。她是家里的老大,兄弟姊妹四个,婚前婚后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打头阵。这不,这次她妈不小心摔断了腿,就打电话她,她就让男人开车把她妈送进医院,好像花费了几千块钱。"
"做儿女的,妈妈病了,适当的花费也是正当的吧?"我说。
"但那男人说嫁了的女泼了的水,女儿就是别家的人。自己都有自己的家,自己家的日子都没过顺妥,干嘛还管娘家!她又不是没弟弟,应该是她弟弟管。"
"那她弟弟有照管吗?"
"来是来过了,只出人,不出钱!"平撇撇嘴,极其不屑,"她妈也是改嫁了的,'孝儿不养下堂母',好像来看看已经是不得了的恩惠了呢!"
"她继父呢?"
"早去世了!她隔山(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没成家,这房子,是她帮忙买下的,出了好大一笔钱呢!她妈说是借她的,我看只怕到猴年马月都不能还给她。"
"她以前家里形势挺好吗?"我也有些震动了。
"说是合家当呢!全部都给了她妈了。她后进门的媳妇知道了这事,要她给钱买房子。你说她还哪里有钱啊,自然是拿不出,娘家又没有还的。"平说,"真是一本糊涂账吧?她儿媳妇跑了可能与这钱有关!她心想啊你不给钱我买房,又不帮我带孩子,我待你家里干嘛,赶快找下家吧。跟你说,现在的媳妇啊,接进门了不牢靠,给你生儿育女了也不牢靠,说走就走。你说现在这伢们是怎么啦?"
"等等,你让我捋捋。"平的这一番噼里啪啦,好像把我绕晕乎了,"你是说,咱小区的房子是她妈给她弟买的,她不是住咱小区?"
"当然不是啦!你才知道啊!"平诧异极了。
"我好像经常会在小区看见她啊!"我说。
"她啊,是来得勤!她幺弟在外打工,就一个老母在家,她可能是想多陪陪她妈吧。"平解释着,"你说她妈改嫁了还有个儿子,真不能动了大儿子不养还有小儿子可以养啊?她是活见了鬼,睁着眼把尿撒裤头里。走什么路啊你说?唉,女人啊------"
"时代变了,农村里的那些老思想年轻一辈们不会在意的。没事,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她还年轻,完全可以重新置出一份家当来!"
"但愿如此吧!"平叹了一口气说,"无论哪个时代呀,女人都难呢!"
平完全就是我的素材库,总是有讲不完的故事。
平起身回家的时候,"祥林嫂"正从右边她的娘家里出来。
平和她打招呼:"出来转转啊!"
"祥林嫂"无声地笑了笑。我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