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李清照,很多人脑海里便浮现出一个柔弱多情,才华横溢,婉约清丽的形象。
然而,她却吟得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诗句,可见其不让须眉的见识与胸襟。
一个“婉约派”,成就了她,却也让后世之人误会了她。
女神有很多面,李清照也不例外。
一 大胆热烈的少女时代
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是进士出身,苏轼后四学士之一,其母是状元王拱宸的孙女。
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李清照算得上大家闺秀了,在一个“词藻非女子事”的时代,当大部分女子在家里绣花赏梅的时候,李清照拿起了手中的笔。良好的家族教育不仅在学识上给了她熏陶,更给了她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见识与自信。
她喜欢酒。有多喜欢呢?李清照现存的词只有七十余篇,然而与酒相关的词就占了二十几篇。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
暮色已近,日落西山,与好友喝酒喝多了,忘记了归家的路。兴致已尽,乘一小舟,一头扎进了藕花深处。反正,归家已迟,索性,我们来争个胜负,呐喊加油,却惊起了正在此地休息的鸥鹭。呼啦啦一阵,打破了这本静谧的池塘。
你看,这娇憨迷糊又大胆的少女不正是李清照本人吗?
不仅喜欢喝酒,她也不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创作者。
她喜欢针砭时事,面对“安史之乱”,她评价说“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理学家朱熹评价道:如此等语,岂女子所能!
不要说“巾帼不让须眉”,此等巾帼,何用须眉来让!
而就是这样一个大胆热烈的女子,不耽于脂粉的女子,在看到心上人之后,也有着小女生的娇羞。
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春日慵懒,秋千之上,香汗淋漓,却看到有客而来。
心中不禁埋怨:怎得打扮好了不见来,现在这个样子却来了呢?
羞羞答答地溜走,却不禁再回首看一眼心上人,回过头去,却拿起手边的青梅闻了闻。
二 琴瑟和鸣的青年时代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李清照18岁,与21岁的太学生赵明诚成婚。
他们婚后的生活可以用琴瑟和鸣来形容了。李清照喜弄文墨,赵明诚是文物收藏家,共同的爱好使得二人在婚后异常和睦。
李清照的作品中,也不乏香艳的小词,卫道士们不屑一顾,李清照却不管不顾。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连小黄文里面都弥漫着化不开的郎情妾意。
而在太学读书的赵明诚,每每告假回家与李清照团聚时,先到当铺当几件衣物换钱,然后去古玩市场买回他们所喜爱的文物,二人“相对展玩咀嚼”。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记载说,他们常常在吃过晚饭后,炉火之上烹着茶,两人背书猜句,李清照每每得胜,开心大笑,不小心将茶水打翻。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每个陷入爱情的女人,都会希望有这样一段时光,安宁而静谧,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大起大落,却散发着爱的幽香。
即便是这样安静平和的日子,也少不了政事的烦扰。
李清照的父亲与赵明诚的父亲是朝堂上的政敌。
当李格非失势,李清照向公公寻求帮助而受到冷遇时,她依然是当年的一副敢爱敢恨的模样,写诗怼道:炙手可热心可寒。
爱,便毫无余力的爱。
恨,便坦坦荡荡的恨。
哪管这世上的眼色抛来,尽是刀锋。
三 颠沛流离的中年时代
李清照44岁那年,金人大举南侵,俘获宋徽宗、钦宗父子,“靖康之变”发生,北宋灭亡。同年五月,赵构即位于南京,是为高宗,南宋建立。
国破。
南宋偏安一隅,一味逃窜,言和拒战,李清照恨道: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45岁那年,赵明诚因病发作,卒于建康。
家亡。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伴随着国破家亡而来的,还有她与丈夫收藏的图书文物失散殆尽的痛苦。
那不但是价值蜚然的国家宝藏,更是她与丈夫所有的心血和回忆。
她一个人,在这战乱纷飞的年代,竭尽心力地保护着最后一点心血。
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他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照料,使她重新燃起了重新组建家庭的希望。
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琴瑟相和的日子在向她招手。
他就是张汝舟。
于是在孤独无助中,她再嫁了张汝舟。
然而,再婚后将近一百天里,李清照这样写信给自已的老友:身既怀臭之可嫌,惟求脱去。
她发现张汝舟觊觎的不过是她的珍贵收藏。婚后张汝舟发现李清照并无多少财物时,便大失所望,随即不断口角,进而谩骂,甚至拳脚相加。
这让我想起了继李清照之后的女词人朱淑真,面对糟糕的婚姻,她忍气吞声: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最终红颜早逝。
而李清照,即便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仍然不忘初心。
她清楚地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更加知道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李清照报官告发了张汝舟,并要求离婚。经查张汝舟被流放。李清照虽被获准离婚,但宋代法律规定,妻告夫要判处两年徒刑,故亦身陷囹圄。
后经亲友的大力营救,关押9日之后获释。
宁把牢底坐穿,也要把渣男踹翻。
经历了这么多灾难,她还是那个可爱倔强,敢爱敢恨的李清照。
四 勤勉著书的老年时代
经历了一场所嫁非人、身陷囹圄的灾难,老年的李清照遭到了各方的讥讽。
在那个提倡“一女不事二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年代,人人嘲笑她“晚节流荡无归”“不终晚节”“然无检操”。
但是李清照却并未在意他人的目光,她更加关注国家大事。“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充满了故国的情怀。
同时,李清照完成了她与赵明诚《金石录后序》的写作,校勘整理。
她在词作的造诣更上一层楼,提出了“词,别是一家”的说法。
73岁那年,李清照怀着对死去亲人的绵绵思念和对故土难归的无限失望,在极度孤苦、凄凉中,悄然辞世。
古时的红颜,甘心将自已掩埋在深几许的庭院之中,即便艳丽如牡丹,也终不过花开花落,葬于泥土中,无人知晓。
而李清照却活成了一场绚烂的花事。
成为男性为主的历史中,一抹无法除去的颜色。
卫道士说:你看你,喝酒,写黄文,再婚离异,还坐牢。人品有瑕。
李清照笑笑说:不是我说,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