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老人说着“一层秋雨一层凉”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毕竟是凉的。让炙烤了几个月的大地彻底地凉下来,却不是那种干脆地、痛快地,她一丝一毫的入侵,顺着水泥和沥青的缝隙一滴一滴地渗透,就像是将一个人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放出来,将那桀骜不驯的暑气攥在手心儿里,磨干净最后一缕由春天继承下来的生气,取而代之的是萧索的前奏、死寂的序曲。
难以置信的是,在一个闰六月的夏季南疆盆地的三场秋雨竟能让我双脚冰冷。从夏天飘来的云究竟能有多少寒意,但冷是实实在在的,一半来自雨里,一半来自心里。从天空变成灰色开始我仿佛就失去了调节心情的能力,更致命的是大地和天空终于是一个颜色了,都是我们生活着的冰冷的水泥颜色。
都说雨水冲洗着街道,也洗刷着罪恶,但她同样连接着肮脏连接着污浊。从天而降的无根水拍打在墙壁上却也流淌在每一条街道,任人践踏,最终交汇在地下管道污水井中。至此她便联通了你我,城市中的每一个人。或许高贵或许低贱,你永远不知道她是否带来了纸醉金迷的体液还是辛勤劳动的汗水,甚至是妻子遭受家暴留下的眼泪或是仇杀留下的血液。每一滴雨都来自纯粹却汇向污浊。每每想到这里,我便放弃了出门的念头。我看着她丝丝缕缕的来,云中不经意撒出的阳光下闪烁,却在我那最爱的黄土上炸裂,沁入土的骨架,一层一层的翻开埋藏着的罪恶与肮脏。
我不知道有多少命案发生在雨夜里,也不知道一场秋雨能翻滚起多少淤积在下水道里的血泪。她却是能将我困在水泥的牢笼里,又从墙壁的纹路里漫过来,折磨着每一颗还没在热浪里翻滚够的心灵。我自是无法体会“我言秋日胜春朝”豪情与自在。旷野间,池塘边,草木葱茏,归雁凌空;半壶酒,二三友,采桂闻香,互诉衷肠。而我呢,凄风苦雨怕是言重了,不过雨打落叶便仿佛是这个城市的哭诉。
雨是要感谢这水泥的,她让雨的生命得以延续,也让城市里的每片水都连接在了一起,让城市最寒冷最阴暗的地下能随着一场秋雨得以重见天日,也只有秋雨不被春日里等着复苏的生命截取,不被夏日炎炎的太阳蒸干,也不像冬雪那样高贵的不入地下。那雨又有什么错呢?城市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为了防止窥探我们用水泥筑起高墙,可别忘了缓缓流淌的水可是在看着你我,放弃了草原,放弃了山野,我们似乎也忘记了雨水能冲刷去我们身上的泥土。城市里呆久了,难道心也会变成水泥的。
好在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