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写我爸的一段话。爸,我们已经相遇了19年8个月零19天了。这么多年来,不得不说,你辛苦了!回忆儿时我的和青年的你,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一样,在我记忆里越来越淡。现在的你,现在黑发中夹杂着白发的样子,却深深的印在脑海中。
小时候的你,是一个很高大很温暖的爸爸。你像大山一样,屹立在我身后。像是漂泊在海上风雨里小船上撑起的帆。让我在成长的路上一路平安顺遂。还记得小时候我在晚上的院子里玩,从石头坎摔下来了,你抱着我,一边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一边在给村民们开会。那个昏黄的晚上我到现在还记得,白炽灯的光撒在我们身上像是一副安静的油画。你是一个很特别的爸爸,特别温柔,特别安全。在你的摩托车后座,我贴着你的背,我可以安心入睡。今年暑假,我和妈妈要回城里,已经没有回城里的车了。于是我就给你打了电话,当我们在路上迎面相遇的时候,你就像是一个踩着七彩祥云的英雄挺着脊背,稳健的向我们驶来。那天,我们三个人,彼此靠着彼此。看着路上疾驰的风景。我想,我要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人最残酷的事情就是长大,人最幸运的事也是长大。我渐渐地不在是那个懵懂的孩子,渐渐懂了人情世故,渐渐地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也理解了你们的无奈。曾经在我心中那个如大山一般的男子有时也一度崩塌。我看到过你在厨房捂着脸流泪的样子,看到过我堵在门口不让伤心的你出去的样子,我看到过你和姐吵架愤怒的样子,也看到过你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从小我的生长环境特别简单,你和妈出去打工赚钱,我留在家里被婆婆照料长大,而姐姐因为上学被寄宿在别人家里。孩子之所以是孩子,因为他们的天真单纯也因为他们的敏感脆弱。姐姐从小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在别人家长大。脆弱敏感的她,察觉到自己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环境的陌生和周围人们的压力造就了她敏感,任性,不愿诉说的性格。后来她长大了,爱美了,同时也渐渐叛逆了。会早恋,会烫头,会夜不归宿,也放弃了学习。你和妈为她操碎了心,苦口婆心的劝说,却没有什么用处。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是个很黑的夜晚,窗外还有零星的灯光。姐姐从外面回来,看到我们说要拉着我去别人家睡。因为我们当时住在一个出租屋里,那天晚上有人住在我家,我就跟你们睡在一起。我姐回来看到很生气,说我这么大了,不应该跟你们睡在一起。你说这么晚了将就一下没事,姐姐不愿意,后面的场面很混乱,姐姐和你们吵了一架,妈打了姐一耳光。姐姐说出了很绝情的话。你踉跄的到厨房蹲在窗口哭了,我还记得你压抑的声音。后来,你说,你要出去。我拼命挡在门前阻止你。那一刻,我明白了我的爸爸并不是刀枪不入的英雄,他也会受伤,也会流泪,也会脆弱的不像话。
我姐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家四口因为房子的事情,有着无法抚平的伤口。从我初中起,房子的事就如同乌云一样,罩在我们的头顶。姐姐总说别人家的房子怎么说也像个家,你看看我们,都不是一个家。又破又烂,像是人住的么?我姐说的对也不对,我们家是又破又烂,但是我们住的很愉快,至少我假期回去的日子是我这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姐姐想让你们去买个房子,或者重新修。但是你们一直在外奔波忙碌一直没有机会,你们也因为这个事情吵过无数的架,闹过无数次的别扭。哪曾想事情却越来越严重。姐姐谈过一个男朋友,到了论嫁的时候,却突然分手了。姐姐说,这里面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家不好意思见人,都不愿意带她男朋友去。后来,姐姐就不愿意回家了。无奈之下,你们就开始询问打听房子。其实,我十分理解你们。我们家本来就穷,你和妈妈在建筑工地上,没日没夜的干活,早上四点多就起来了,晚上时不时还要加夜班,老板还拖欠你们工资。除去我上学的费用,还有姐姐的嫁妆。家里确实没有多少拿的出来的闲钱了,哪够买房子的钱呢。
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房子的事,我在意的事我们一家的关系。我们家从来没有坐下来认真的交流过。如果吵架算的上交流的话,那是有的。因为缺乏交流,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们在想什么,不止是我,我们四个人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说,矛盾就来了。
今年夏天,我在村委会实习。妈给我打电话让我等等她,她跟我一块回家,我很奇怪。妈不是在上班么,怎么回来了。我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等到妈了,我兴高采烈的挽着她。边说边走,妈开始就一直问我实习的怎么样,有没有为难我之类的。走到一个山坳的时候,沉默了几秒突然说,我和你爸吵架了,我惊了一下,问怎么回事。她说,那天没有开工,爸在屋里玩手机,大姑他们出去又去找活干了。她就问出去找活干之类的,可能是妈唠叨了几句,你们就吵起来了。你说你昨天干活很累想休息,妈说不去干活没钱怎么办。太久的矛盾一下就激发出来了。你们大吵了一架。妈说到着的时候哽咽了一下说,你爸把我打了。听到这我感觉我好像没听懂似得,再问了一遍。妈告诉我,爸第一次跟她打架,而且打完了过了一会又打了一遍。妈到底有多罪大恶极让你打了一遍不解气还要打。我内心如波涛一般。我感觉心中那个如山一般的父亲好像没有了。我难过的要命,我不敢想象妈心里是什么感受,最后还要叮嘱我不要告诉爷爷婆婆。回家的那条路是我走过最漫长的路。
夜里,偷跑出来给你打电话,坐在马路边的石头上。我开始很平常的语气跟你说话,问你今天在干什么,吃饭了没。我告诉了你妈回来了,你沉默了一会,就说回来就回来了,怎么? 我说你们打架了,你说那是她该打,我问你为什么该打,你说她太烦了,你说要离婚就离婚你无所谓。我就像被灌了一瓢冷水,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发抖。我一遍又一遍的问你为什么,怎么想的,要怎样。直到最后婆婆找到在马路旁哭的一塌糊涂的我。婆婆大声的骂了你,说只要她活着你们就不可能离婚。那天晚上呀,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啊,不是你想改变就改变的,尤其是一个人的心意。
后来的夜里,枕头上撒着无数我和我妈的泪水,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过去,折磨着自己。可是生活呀,就是生活。妈要走,婆婆不让,我内心也很矛盾,按我内心的想法就是你只要敢打,我就敢走。可是那是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我打电话想让你来接他,来道歉,可是你不愿意。说我逼你,可是谁又想逼你呢?你还是来了,来的有点不情愿。回城里的时候没有车,我打电话让你来接,你骑着摩托车就来了。你来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还是以前的那个爸爸了,好像什么都没变,你还是那个如山一般的父亲 ,踏着云彩就来了。可是现实真的是一点幻想的余地都不留给你,你有点冷漠的声音,问我们走不走。在后座,我抱着你,看着四周的风景迅速的移动,前后的温暖包裹着我,我就想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其实也挺好的。
最后我想了很多,也了解到,两个人都有伤,看到爸爸你时不时偷瞄妈妈也放心了很多。至少不会离婚,也许很自私吧,但是一个家庭,总有他的无奈和忍让。生活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了,人活着总不能像孩提一般再那么单纯了。人穷一点没关系,这一辈子还长,你努力一点总会有钱的。重要的是家人,他们不完美,跟理想父母可能不一样,但是有一个完整的家是最幸福的。我会努力的,我会爱你们,会想你们,会用我的一辈子去拥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