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下起了大雨,“哒哒“地下,声音清脆的很,有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就变成了“噗嗒噗嗒”的低音,雨声组成高音部,树叶声填充进低音部,还缺上一个人声的中音去完整整个的背景音。
雨是很脏的,雨停了之后沉在奶奶专门接雨水的盆里的泥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在下雨的过程中辽崇还是认为它们是干净的——从天上来的,当然干净。他喜欢用身体去碰碰落下的雨,那种砸上去的清凉感,但是今天的雨很大,爸爸不会允许他站在雨中淋雨的,感冒了还是要麻烦奶奶煮姜水,他就打了伞站在院子里,雨砸在伞布上更是“咚咚”的超低音,就像闷在头顶的一面大鼓,咚咚咚的敲着你的脑壳,震动从脑壳沿着脊柱一节节的向下碰撞,到尾骨的时候如同甩尾巴一样甩出去。他会故意踩到有水的地方去,激起点点的水花到裸露的小腿上,这些水滴会挂在小腿的肌肤上像水蛭一样吸住,从小腿夺取辽崇的热量。辽崇踩的都是不没鞋底的积水,可是还是由不得袜子和鞋面颜色的逐渐加深,辽崇的爸爸瞥见一眼,对着辽崇一声吼,把小腿上挂着的雨滴都震了下来。
“别玩了,鞋都湿了还玩!”
辽崇愣在了原地,爸爸的男中音还抖在耳边,加上雨滴碰撞的高音,头顶伞布和树叶上的低音,和他多年后第一次认真听摇滚时一样,被震撼在原地。
“还愣着,还不赶紧进屋!”
这时辽崇听懂了歌词的意思,跳脚进了屋子,被爸爸劈手把伞抢走了,爸爸边合伞边瞪着他,辽崇知自己惹了爸爸,却不晓自己哪里有了大错,呆站在原地,迎着爸爸的中音高潮。
“行了行了辽安伟,让辽崇进来把鞋拖喽”,里面是奶奶幽幽的声音,这声音从沙发上缓缓的坐起,踱到屋门口,抚着辽崇的脑袋和肩头。“快进去换鞋吧!”,这一句宣告了摇滚歌曲的结束,辽崇蹲了下去,把鞋子从脚上拔下来,但是却脱不下来袜子,透进去的水把袜子牢牢地粘在脚面上,拔得老高却是脚疼。“过来吧,我给你脱,顺手给你洗了”,奶奶又朝辽崇招招手,他在地板上踏出了几个湿脚印,坐在奶奶对边的沙发上,奶奶捏起他的脚腕子,掐起袜子从脚上揭了下来,“你去倒盆热水给这孩子洗洗脚吧”,奶奶起身去卫生间的路上扶了一下他爸爸的手臂,他爸爸扭头看了一眼蹲在沙发上的辽崇,等奶奶进了卫生间才说“不弄,让他冻着吧,冻不坏”。
天刚露黑时雨小了很多,不用打伞也能出门,脸上粘了蜘蛛丝样的痒。他爸爸带他去隔壁邻居家串门吃晚饭,人在院子里的小桌凳上坐着,变小了的雨落在头顶的透明塑料布上,湿气还是透过来蒙在他们的头上还有他们吃的牛肉、花生米和酒上。
隔壁的叔叔已经喝大了,舌头大了,红色的眼圈大了,眼睛却小了许多,把自己的脸搁到辽崇的脸前,嘴里的酒气呕出来吐到辽崇的脸上,“你不知道,你爸年轻的时候,城东头的迪厅可没少去。”
“老傅你说啥呢,你喝多了吧!”
“你才老!”,叔叔突然把眼伸出来瞪了一下他爸爸,然后又慢慢缩回去,“哎,尤其是你爸再喝点儿酒啊,那迪斯科跳的,多少小妮儿喜欢呢!”
“我还跟你一起去,那个迪厅叫什么来着?“,叔叔使劲合上眼,眼尾挤出龙翅膀样的褶皱,”摆…摆摆舞厅!”,辽崇又塞了一块带着湿气的牛肉在嘴里,用舌头把肉丝一丝丝地舔下来再嚼了咽下去,他知道迪斯科,但是不知道迪厅是什么。站起来回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是周遭物体上的凉湿气还没退去,再加上天擦上了黑,湿气也阴郁了起来,辽崇拿钥匙开门摸了家门上一把那种阴郁的湿气,这湿气就粘在了他的手上。晚上的雨和白天的雨摸起来是不一样,他心想,洗了手又洗不掉,只得睡觉时也带着这阴郁。
下一章节: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