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像是一场预谋,又像是突如其来。
没有人发现,靠近行政楼的小道的右侧死去的昆虫越来越多。这原本在冬天到来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她发现死去的昆虫都被摆成了一个个特殊符号。她看不懂。尤其是在小道靠近湖边的那一段。
她一直带着探求的心理去观察那些死去的昆虫组成的符号,因为平常除了散步她无事可做。而在散步时她一个人,最大的乐趣也便是这一段路了。有一种自己在读故事的感觉。还是一个读不懂的故事。
直到某一天,她读懂了这个故事。那天学校突然来了许多的警察,那条小道突然成了这个学校和食堂一样热闹的地方。黄线把小道和行政楼封锁了一个多星期 ,老师们的工作地点被临时安排在了图书馆。她去过两次,那一个星期去的人特别多她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和其他人不同,她没有充满好奇的眼神,没有伸出带着探究的头。
去了两次让她从人群的议论中知道了一个视频的存在。她看了,是一个女孩在临死前发起直播,那是女孩给这个世界上的人留下的最后半分钟的礼物。视频的开始便是那些奇怪的昆虫符合,也许女孩在最后的时间试图被理解,但是失败了。因为她看到视频是在一条内容为“神经病”的评论发出三秒后结束的。
她有些懂了。女孩从这些昆虫的死亡中得到一种错误的启发,然后又用这些符号给看到它们的人留下一种暗示。她想,女孩一定渴望被理解,只是说不出来,只能以这样一种方式表达。
她对那个只在视频中见过一面的女孩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她觉得她应该提前认识女孩,也许会改变一些事实。她们也许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一对知己。那样,也许女孩就有了一个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她觉得女孩像她一样,也在寻找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她会从一个枝条优美的树干中去找,从一朵即将凋零或正待绽放的花或从一个经过的陌生人身上去寻找,寻找那种她认为不会存在的理由。
她可能还有着某种希望,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像她喜欢海一样,没有理由。她觉得海是她的归宿,从几年前第一次真正见到海便萌生出的奇怪的想法。她认为那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也许,在一个不确定的时刻,她就会回到那个地方去。一个陌生却有无限熟悉感的地方。
一年很快就过去,初冬似来非来的一天,她决定放弃寻找那一个不存在的理由。她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因为是星期五,所以寝室没有人怀疑她的行为。她只是想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不想让自己多余的杂物再扰乱其他人的心。她知道,他们可能无暇顾及这些,会有人哭吗?她边收拾东西边设想过几天父母和其他人知道今天将发生的一切时的情景,她发现她不了解他们,心里有点乱,像桌子上还未收拾的散落的小物件。但她想,他们也从未了解过她,这应该算扯平了吧。
终于,两个大行李箱把衣服、书和各种她珍藏的小东西吞下,鼓鼓的,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贪吃时自己的肚子。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把箱子塞进衣柜中,属于她的空间不像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她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带,除了一个用曾在湖边拿走藏起来的昆虫制成的标本。沿着学校人最少的路走,又走过了那个湖边,一片寂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比以前还要安静。她把昆虫标本埋在湖边一棵柳树下,对着柳树留下了属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微笑。
没有在湖边过多停留 ,她很快就走了,走出学校大门,沿着热闹中带着一丝不属于秋季的萧瑟的街道走了一段,换了五条路,人越来越少,不一会儿,海便出现在了眼前。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好像终于见到了一个朋友。她慢慢走近它。
星期五,真是个绝妙的日子,她想,这样星期一之前不会有人发现她离奇的失踪。她可以和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待在一起两天,可能更长时间。她有充足的时间到另一个世界去。属于她的世界。
她看着还的眼中是从未被人看见过的温柔,我很快就要活过来了,她想。从她见到向死而生这个词开始,她便觉得她在这个世界是一种死亡的状态。她现在觉得自己马上便会活过来。她已经走近海岸,很多奇形怪状状石头不规则地立在岸边,她一步一步,走进离海最近的石头,往前一步,那是她的归宿。
深秋的海水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冷,比这个世界温暖多了,她想,这真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海水很快便漫到了她的脖子,最后,她看了一眼属于这个世界的傍晚的天空。
离开空气大概有十秒钟,她的身体反射性的想要挣扎 。她努力控制住了那个想逃离的自己,和没有风浪的海面一样,越来越平静。感觉身体和思想开始脱离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记忆没有规律且零零散散。最后,她选择用一个微笑与这些记忆告别,迎接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
向死而生?她也许对这个词有什么误会。也许,她只是需要找一个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也许多一点儿善意,在她走向死亡的途中,她就会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留恋。但是她好像没有遇到。有一些事,像是一种注定。死亡像是一场预谋,又像是突如其来。也许某个时间的错位,故事便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但是故事的方向在某一个未知的时间点就这样注定了。死亡像海水扑面而来,不可逃脱,更像是一种解脱,那不是宿命 ,而是一个生命缺乏一种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