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已过,春已到,可是天际仍是空旷的冷风,多数的枝桠还是一幅穷困潦倒的模样。
奇怪呵,融融春色来之前,这天地竟比冬时还萧索。
冬,最冷峭的时候,至少还有朔风吹动崩腾的雪。雪,随风沉转在山谷中,安然蛰伏;雪,盖覆在山巅,自成一种泰然的雄心;雪,漫过一椽农家小院,拂过玻璃,飘飘洒洒,鼓动窗前一颗稚嫩的心。
初春呢,只有风,嘶哑的干裂的吼叫声。
为了准备晚上的饭菜,不得已,结束几天的宅家生活,和关关踱步出门。路两边停车,中间只留一车距离行车过人。
小区行人匆匆,这个城市不见田地,不兴春耕,人人却都在赶上春忙的节奏。
我们绕上一向走的那条小路,石子磨得圆滑稳妥,路旁杂植松树柳树,喜鹊喳喳叫过,自枝头一跃而下,浑圆的身体拖一条长长的尾巴齐脚蹦着,开始觅食。
如果是麻雀,攒在一起,关关一定是奔前哄之了。她看着那鹊,鹊观着她,各自走开,互不相扰。
更远处,一只白颈银灰色的鸽子在一棵松树树根处盘桓,寻到了食,低头笃笃笃一阵啄食。
两只小生灵邻树为伴,我又能与这些生灵为邻,于我,内心收获的无疑是一份宁静。
直到这份宁静忽然被一树鸟语打破。
那树还没有从冬天完全睡醒,叶子的绿闷闷沉沉的,整个树冠,经人修剪后,没有旁伸逸出的繁琐,瘦硬的枝条缠绕相交,织出密不透光的椭圆外形。
也许,树叶并没有那么浓密,而是此时,这棵树,树枝上,树叶间,有上百只鸟雀藏匿。鸟儿们齐声聒噪,是一只自言自语,或两个浓情密语,还有一家你言我语,少不了一个领头的主持,下面一群热情高涨的附议。
直至我们站在树前,它们仍无所顾虑,树做了这些生灵的屏嶂。或者说,它们聊的正欢,浑然不觉外面的两个听众看客。
这一树的欢畅!像要说清楚什么,可是发言的太多了,又是情不自禁,又是得意忘形;这一树的欢腾,太拥挤了,像要把树从冬天沉沉睡梦中唤醒,舒展臂弯,让它们轻松容身。
而我,却因了这琐屑的鸣唱,在树前失神落魂。
总以为佛堂之上的暮鼓晨钟震动人心,让人对世界的纷纷扰扰清清白白;总以为一卷书帙里的醒言静语沁人心怀,从此山海无恙,心有所归;总以为,一思,一悟,一得,往往出自有形的人为世界。
却不知,人的眼界和听力都狭隘而迟钝。
有谁知晓,此季此刻,旷野之上,悬挂在山崖的坚冰慢慢消融,点点滴滴,涓涓伶俐。野外的寒鸦早已衔枝筑巢,待雏儿的降临。一垄垄田地下,春虫蠢蠢欲动,等一缕温度和洽的阳光,破土而出。
而我们的周遭,大地仍然未显露半点玄机,没人会猜想,那处寂寂庭阶会冒出几簇新绿,那幽径墙角会缀几朵芳华,那方小窗外,去年的绿意增减几分,浓浅几许。
今天,我却从这眼前的鸣唱中,听到生命的欢歌,季节的妙语。
冬寒不在,冬寒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