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到四十岁,便自以为有了笑谈前半生的资本。积攒下来的碌碌时光使我的自信膨胀,于是我端起酒杯,回忆起我的朋友,小陈和小杨。
我知道遮遮掩掩的说辞只能是欲盖弥彰,但我必须坦诚的告诉大家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结局,也没有什么真相。如果一定要有,如果一定要看到人生的大起大落悲欢离合,只能是在毕业二十几年后的同学会上。
我们就从同学会开始说起。
先来找我敬酒的是小杨班长,她身着军装,十分潇洒,婴儿肥的脸上蒙着沧桑,像是去哪里经历了一番戎马生涯,走上前连干三杯,我酒量不行硬灌三杯陪她,用袖子擦嘴角啤酒的浮沫,她说:“你仁义。这就当是为我送行。”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里,就匆匆走掉剩给我个捏着酒杯的背影。
后来我去找小陈同学敬酒,作为当红影星,找她敬酒的人排成长龙绕场一周,我们都为与明星同班感到莫大光荣,就好像出名的那个是自己一样,就连当年的语文老师都排在我身后,隔着三五个人,他递我个小本子:“帮忙找她要个签名吧,我女儿怪喜欢她。”
“别他妈插队啊。”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突破重重防守,我攥紧手中的签名本,给了恩师一个“相信我没错的”眼神。
红酒红唇,和我对饮的时候她淡然自若得体大方,反倒是我,有种奇妙的拘谨,大概是高中时期留下的惯性。高中时期我追了她三年,她始终以事业为重婉拒,我实在搞不清楚高中生到底有何事业可言,要是问我,我的事业就是小陈同学,而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现在我知道了,她有自己的演艺事业。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虽然是以我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为前提。流水落花,无可奈何,但现在是祝福的时候。我说祝你生活愉快一切顺利她说谢谢,我说班主任托我找你要个签名。她笑,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繁体,陳喬恩。
这就是我和陈乔恩小陈同学的故事。
再说我和小杨班长,也就是杨颖,现在公众习惯称呼她的英文名:安吉拉卡特。高中毕业以后她去了北京,打工赚钱,四处旅行,同时写作,那正是我初中所梦想的事情。她在英格兰、美利坚和澳大利亚共写下了五册短篇小说,合成一部集子叫做《焚舟纪》。之后又听说去了日本参与编纂辞典《大渡海》,该事迹还被日本人拍成一部电影叫做《编舟记》。
真是梦幻的人生经历。我还在想为什么小杨班长独独钟爱“舟”这个字,在后面几天的新闻里我才得到答案以及,所谓的送行是要去往哪里。
小杨班长化名“杨丽玮”登上神舟五号载人航天飞船,这是我国航空航天事业的一小步,却是小杨班长人生的一大步。上飞船之前她给我发短信:“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众所周知,如今她和黄小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当然我同样祝她爱情圆满,只是难免心里一酸刻薄几句,这就是我从来不看《奔跑吧兄弟》以及编出“小明的爸爸有三个儿子老大叫黄大老二叫黄二老三叫什么?”这个脑筋急转弯的原因。
聊起这些的时候,是我过四十岁生日那天请我的朋友蒋大炮喝酒,蒋大炮如今已成为国内后现代课程论领域的专家,师从美国学者小威廉姆.E.多尔,难为他抽空陪我这无业游民来街角的苍蝇馆子。我端起酒杯,想起二十几年前那个下午,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听我讲完陈杨二人的青春爱情故事,最后用这句话作结:“所以她们一个去北京,一个当明星。啊你们都有伟大的前程。”
是啊,我们都有伟大的前程。
我摸出身上最后五十块,付了酒钱。
——后日谈——
上篇文章发布后,收到这样的质疑,当面的或背面的,侧入的或后入的,问我:小陈是谁?小杨是谁?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人你老实交代之类。
于是我真诚地告诉这些久违的朋友:“小陈陈乔恩,小杨是杨颖。”
刚开始他们拒绝相信。他们骂我神经病。
所以我凭着百分之百的欺诈心理写出这个故事,用形而上学的长枪向现实发起冲刺。我浅薄地以为,虚构并不意味着详实地描述一个生活中发生过的故事,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最后加个括号,括号里一行小字“为保护隐私以上人物均为化名”,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好,只是nonfiction的意味过于强烈。
总之,我是很高兴大家过来留言,留言说明大家毕竟还活着。看到这里的朋友愿你活得更好一些。
至于以上内容要怎么理解。都依你,观众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