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


    今天公司有个小子跟我说,他来公司四年了,长了四十多斤,属于工伤,要求我看着给点赔偿,补补身子。

    办公室一阵哄笑过后,内心波澜涌发,不禁回忆起那段难忘的岁月,那段苦涩的青春,那段伤感的记忆,那段单调的纯真……

    我的小学是在山东省烟台地区文登县高村公社山前庄大队山前庄子小学度过的。大水泊机场(那时是军用机场)南面有座山,叫邹山,我童年就蹲在邹山南面的山沟里。小时候经常逃课,爬上邹山,坐在山顶向远处看,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机场上空的跳伞训练。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邻居小孩保军在邹山摘野果时被蛇咬了,他发疯般地往家跑,跑到村小卖部处便瘫倒在地,不过最后应该是被抢救过来了,因为听说半月后他再次上山,又幸运的被白娘子亲吻了一下,这一次他跑得比较快,瘫倒时已经到了家门口。这次也应该被抢救过来了,因为有一个雨天我看见他妈妈站在雨里哭丧着脸不停央求校长不要开除她儿子。

    我很感激我所处的那个年代。那时候天是蓝的,水是绿的,鸡鸭是没有禽流感的,猪肉是可以放心吃的,拍照都是穿衣服的,哪个村也没有得新冠的。那个年代,学生获得了空前的解放,不必学习那些后来注定要忘记的无用的知识。我很同情现在的孩子,他们即便认识到自己在浪费时光也无计可施,青春的岁月是条河,流着流着就成浑汤了。

    小学时候很淘气,最恨的就是二年级的班主任,他长得一脸的苦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万恶的旧社会,脑袋像被门挤了一样,大脸长得像退化了三次的恐龙,镶着钢牙,眼镜片比啤酒瓶底子还厚,离他近了血液都能倒流,乌云马上遮住太阳!他从外校转到我村当老师,第一天上课温文尔雅,第二天就告诉我们什么叫真正的禽兽。他就像一只藏獒,无缘无故朝你怒吼一些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对女同学他仅限于教鞭打手,对男同学则拳脚相加淋漓尽致,边打边骂:“我咋的就打不通你的任督二脉?”我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洪七公,教了一群连地都不会锄的郭靖。

    小学每顿饭都跑回家吃,回家掀开锅,有啥整啥,没东西拉倒,攒着晚上一块吃。天气冷的时候,吃完午饭,还能趁机到门前的小河里去摸摸鱼,天热了,就得抓紧时间回学校睡午觉,去晚了藏獒会疯狂地咬人的。午睡就在木桌和长木凳上解决,和同桌每天轮换,不用枕头。木桌宽,躺着舒服,但距地高,掉地上摔得疼,长凳窄,不好翻身,容易掉地上,但距地矮,掉地上权当换了个睡姿,都懒得再爬上去。

    就这样幸福地在村里呆了四年,五年级我来到离村子五里地外的高村公社虎山联中上学。学校没有食堂,每天早上从家里带一个铝饭盒(条件不好的学生就用塑料袋),再带一啤酒瓶凉水,有时奢侈的加点糖精。不论冬夏,午饭都是凉饭就凉水,从来不坏肚子。我经常带个玉米饼子带头大蒜,午饭就解决了。现在年轻人觉得玉米饼子挺香,估计我的同龄人看到它都想把它扔地上拿脚猛踩。当年穷,没有别的粮食,天天吃玉米饼子,也没个油水没个啥菜,实在难以下咽,就是为了活着而拿它填肚子。当时的孩子们都被它伤透了心,今生很难原谅它。

    我同桌是虎山村的,虽然学习特别好,但老是欺负我,我每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别人都瘦就他很胖,喘气声呼哧呼哧的,像只熟睡的大母猫,上课下课不停地用拳头捅咕我,大白眼珠子转来转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人。我发自内心的认为,他和猪最大的区别是,猪不能随便变成人,而他隔三差五就变成猪,建议他吃点荣昌肛泰,治疗一下他的口蹄疫。但有一个周末过后他再也没来上学,后来听说是因为哮喘病发作时家里没有药了,恰巧村里的赤脚医生上山干农活了,他跑着上山去找,倒在了山路上。

    那时的老师和医生一样,也是屠夫的一种。有个毕老头,当了几十年老师,长个橘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带一张脸,脸上应有尽有,鼻尖生几个酒刺,像未熟的草莓,嗓门高而沙哑,一望而知是位豪杰。他打学生相当狠毒,村里大人说,谁谁他爹当时不听话,让毕老师抓着脖子从教室里直接扔了出去,当即摔晕。我曾经落到他手里,把我脖子打得青紫,回家老娘心疼地哭了半天。毕老师顽强地主导着我前半生夜里的大半恶梦,我二十岁以前长得比较瘦弱绝对有他的功劳,如果在今天他还敢这么操作,不知道会被家长弄死多少回了。

    升入高中那一天,仿佛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解放,巴士底狱被人推翻,阳光普照,农奴翻身把歌唱。谁曾想,这不过是另一段地狱的入口。往事不堪回首,但我还是把自己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吧。

    我在高村镇的数千名考生中,以第二名的牛逼成绩升入文登市第一中学,刚进校园的时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只对一件事望而生畏,那就是去食堂打饭。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像冲刺一样,从各个教室里冲出来,奔向食堂。半路上有个姓高的痞子同学随机拦住新生:“给我五块钱!没有?饭票给我!”我们对他又恨又怕,我经常在远处用恶狠狠的眼神诅咒他。这人素质极低,估计他妈生他的时候把人给扔了,把胎盘养大了,所以他没有人味儿。

    食堂的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队,但窗口总是塞满人,总有不自觉的人不愿意排队等候,所以经常发生争执,学生间打架是很平常的,有时候还会跟卖饭的大师傅打起来。最厉害的是几个体育生,一个个人高马大,打架总是他们胜利。排队的间隙,有时候伸着脑袋朝厨房里观望,总会遭到大师傅的呵斥——厨房无比脏乱,熏死人了谁负责?我真搞不清他们是在厨房里安了马桶,还是在厕所里放了灶台。饭菜的质量实在不敢恭维,好容易遇到个肉片,却发现上面还长着老长的毛。

    学校没有餐厅,抢了饭,满校园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的学生,有的学生家里困难,只买一个馒头,然后提着双筷子,这人碗里夹一口,那人碗里夹一口,馒头下去了,饭也吃完了,菜钱也省了。

    一晃上了大学,食堂条件能好一些,但那时每月只有十几斤粮票,根本不够。没办法,只好挑一个饭量小的女生当朋友,能占点粮票的便宜。我班有个黑龙江的小子,一米九几,公认的饭桶,一顿能吃八个馒头(大约四斤),他居然把班上所有没有男朋友的女生的饭票都包了。好在很快国家取消粮票制度了,有钱就能吃饱饭了,

我从大学三年级开始,课后跟系主任干一些设计,系主任人特善良,不管自己挣没挣到钱,每月都要给我个千儿八百的,那时可是一笔巨款,我大学一年学费才几百块钱。知恩图报,我经常请那个女生去小餐厅吃个炸鸡腿,去校外吃个灌汤包。

    这个女生对我很关心,但我总爱惹麻烦,有一次玩笑开大了,女生哭着对我说,你将来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去,居然灵验了,她后来嫁给了我。

    千万不要相信女人,表面温柔的女人往往藏着一颗暴力的心。

    自从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接受高等教育那个时代开始,女人立即不再将做饭作为个人使命。当年刚结婚,姥姥光临新房,长辈来了,新娘立即奋勇下厨房,精心庖制一份红烧茄子,火候恰到好处,正好黑乎乎一团,兴冲冲端上桌来。姥姥刚举起筷子,又悄然放下,弱弱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若放在传统主妇身上,不羞愧的去上吊,大概也会哭嚎自己厨艺不精给夫家丢了颜面,但老婆这样的现代女性,优雅走出厨房,即刻对我耳语:“凭什么是我来做?”

    老婆很守诚信,从那天起,十余年再未进入厨房。

    女儿长到两三岁,一日老婆突然有了兴致,对着书本在厨房鼓捣半天,小心翼翼的又端出一盘黑乎乎的东西,大嗓门喊我们品尝。女儿跑过来,盯着盘子看了半天,抬头问我:“爸爸,这谁拉的?”

    做不做是一回事,会不会是另一回事。老婆常说:谁谁老公,甘愿一日三餐下厨房。我马上反驳:这种事向来跟见鬼一般,只听别人说过,你见过么?我适时稍微加一点警告:“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就先要得到他的胃。”老婆恶狠狠的回应:“我得不到的,我宁愿毁了它!” 得到老婆的表白,我便老实多年,不再有过多的奢望。

    事情突然有了转机,老婆领女儿去了一趟欧洲,对做饭马上有了新的认识。她买来各种设备,很是高科技。那天,老婆宣称,要为我做顿意大利面,问我要吃多少?我说咋的也要四两吧。只见她在精密仪器上抓来捏去,各种原料,按计算结果,一克也不差。恍惚中,我搞不清她究竟是在做饭还是做实验?

    一个小时后,老婆端给我满满一盆面,我惊愕道:“你这是要喂猪吗?”老婆柳眉倒竖:"是你自己要吃四两的,四两就是这一堆!”我端起盆,无声的往下咽。老婆期待地问我:“味道如何?”我不说话,她急眼了,自己拿起筷子,在我盆里挑了几根,刚放嘴里立马吐了出来:“怎么这么咸?你咋不说呢?”

    尼玛,我再多嘴,总有一天会被你挥着菜刀要我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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