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洗澡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久未感知到的感觉。
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在初中时期了。我不知道是我多少岁的时候,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甚至连当时的场所与背景,都无从而知。之所以认为那是我渺茫地第一次真正寻得这种感觉的时候,仅仅是凭着我内心的某种不知从何而来且不知以何为依据的一种类似执念般的另一种感觉罢了。种种感觉,玄乎不清,但支配着我这个人,也支配着所有的庸庸碌碌的人。
但我能谈一谈,我记忆中清晰地第一次与这种感觉为伴的情景。那该是我的高中了,那时我已经翻阅过村上的所有小说,对他具有一种执念,处于这种执念,我买了他的新书多崎作。我在我的岳阳的旧家中,那个屋子总是有种隐约的格调感,虽然装饰并非十分优雅耐人寻味,且并不优秀,但确实有一种带点疏远而冰冷的气息,在夜晚则更加显现出来这种气息。那个屋子的客厅装饰成空旷地样子,用大片白瓷砖铺地,沙发是黑白相间的针织硬布,整体呈灰色;顶部是一盏大白灯,环着两片吊顶,吊顶上则嵌着几盏并非很亮的白色led小射灯,当仅打开吊顶上的小灯的时候,整个房间幽幽暗暗,突出着一种夜晚的氛围。
那晚,当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这种气息扑面而来,袭击了我。
这种感觉是一种气味,一种气息。它带着水汽而来,我曾总是认为它是带着海的气味而具有了这样的特征。但似乎确实,每次在它出现的时候,总有水与之作伴,或是浴室蒸汽,更多地,则是大大小小的伴着风的雨。隐约地有一种规律,让它总是在夏末秋初到来,这时也正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在这种季节中空气是适度的凉爽,夜是喜人的安静。
在那个同样是夏末秋初的夜晚,这种气息任性地冲进了我的家,扰乱了我的夜晚。
立刻,我便认识到一个事实:我已经被它所俘虏。仅在接触到它的第一分钟,我便加深了许多对它的认识:我将它的气息完全地记在了脑海中,并立刻理解到,我是无法主动去找寻到这种气息的。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那一夜,我决定完全放下心来享受这种宁静。
我把小灯打开,大灯熄灭;打开了落地窗上所有能打开的部分,以让这种气息随着风向内进入更多;我坐在沙发上,背靠着吹进来的微风,打开了我的多崎作。我想让这种气息伴着我的阅读,伴着我和我熟悉的村上一起度过一个夜晚。
但是我失败了,我无法同时将这种气息与这本书结合起来。一个事实兀自呈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是没有办法控制它的。这种气息,它是自由的精灵,它想对我做点什么的时候,我无法抗拒,当我想对它提出要求时,我无能为力。
我曾有一种想法,若是存在这样的一片土地:有一片大大的,望不见边际的湖;在湖的上面,直接是漫天的星空;微风从远处吹来,但远方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远方只是单单的景色,并不高峻,也不精彩,只是平常的景色而已;而我在湖的中心,也许是一片小舟,又或许是一座遗世独立的亭台,但总之将我无能而乏力的肉体托举在这种雄伟的自然的中心所在。若是存在这一的一片土地,我相信,我会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因为这样的气息总让我想象到这样的环境。
我曾以为我憎恨土地和自然,热爱城市的霓虹;但当我年岁渐长,我逐渐懂得我并非憎恨自然,而是憎恶肮脏,我并非向往城市,而是向往干净。在我幼时,我认为城市的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秩序井然的,我还未能认识到城市表面下的残酷和纷乱,我从它的表面读到的是种种纯净的象征,因此我热爱城市。今天的我,更爱自然的壮丽景色,星空与水面、雪山与草原——但今天的我,并非有所改变,只是我认识到自然的纯净之所在,而又意识到人群的肮脏之所在,于是更懂得去寻找那些自然中又格外纯净的土地了。
这种气息,就是那种自然的纯净气味,它吹进了我的生活,在城市中的生活。
随着我的一点点成长,生活的一点点复杂,我愈来愈难得感受到这种气息、这种感受了。但当我回想起我的曾经的生活时,我又愈来愈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它似乎已经变成了我的一种怀旧,一种对所谓青春的向往,一种尚还年轻的我,对曾经的更年轻的我的好奇心、勇气和浪漫主义的封存。正如当我在高中的那个夜晚遇见它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回想起初中的某一段时间里,每日午饭后,独自一人在书店的一排书架前,一天天地翻阅《挪威的森林》的感受。
我知道我还年轻,但也许并没有那么年轻了。我知道我还未能真正地懂得整个人生的青春部分的滋味,就像现在的我已经知道当初那个幼稚的自以为懂得了少年烦恼的我其实并未能读懂当时周遭的生活一样。但我同时知道,我能感到已经流逝掉的每一天的光阴,并且在这每一天的故事里,我都能感受到遗憾——几乎所有我记得的日子,都存在多多少少的遗憾,这都是我未能做到如自己所愿的时间。而我未能记住的日子里,包含了所有我自认满意的时间,我的大脑将这些努力的岁月,放在了遗忘的垃圾堆里,让它消逝掉了。
也许我还年轻,但也许我没那么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