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室贵族,中国最后一位文人画大师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宋美龄女士打算拜师学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溥心畲。然而,溥心畲却对来人说:“蒋夫人要学画,这是好事,我理应效劳。但有三不便,学画的人都应照例向我行拜师礼,以夫人之尊,我不便让她下跪,这是其一;我对学生一向直呼其名,对夫人却不便直呼,此乃其二;我的学生都要到舍下求教,而居室简陋,不便接待夫人,此为其三。”宋美龄听了,只好转而拜黄君璧门下。
▲ 溥心畬《山水四屏风》
这个掌故流传着好几个版本,内容大同小异,都说溥心畬以为自己“旧王孙”的身份,来当中华民国国母的师傅,岂不贻笑天下,便坚辞不受。
▲ 溥心畬
中国最后一位皇帝是溥仪,而中国最后一位文人画大师是溥心畲——溥仪的堂哥、道光帝的曾孙、恭亲王奕䜣的孙子,一个真真正正的“旧王孙”。溥心畲,原名爱新觉罗·溥儒,光绪廿二年生于北京恭王府。
▲ 溥心畬手札
少年天才的他,自学绘画成才
溥心畲聪颖早慧,自幼有神童之称,8岁那年,在慈禧太后寿诞之日,献上一幅五言祝寿联,联句文雅得体,用典妥帖,深得太后欢心,被赞为“本朝灵气都钟于此童”。光绪帝病危时,慈禧挑选皇位继承人时,溥心畲大哭一场,被视作不吉之兆。于是错失了这场天大的机遇。
两岁多的溥仪被扶上位,成了末代皇帝;溥心畲则走上另一条传奇的艺术之路。
▲ 溥心畬《致何敦仁手札》
溥心畲精通国学、诗文、洋文、天文、地理、数学,骑马射箭,一身惊世才华。他赴法国留学取得了天文学、生物学的双料博士。如此天纵之才,又是王室贵族,本该大展抱负,谁料生不逢时,遭遇帝国倾塌,国破家亡,满腹才华却无用武之地,只得寄情于书画。
▲ 溥心畬《五绝行书诗书轴》
没向任何老师学习绘画的他,找出所藏唐宋元明的古画揣摩比较,有时临摹一阵,然后再观赏自然山水林木态势,下笔如有神助,竟然真的自学成才,成为中外闻名的画家。
▲ 溥心畬《秋色满河汾》
恭王府曾家藏号称“天下第一书”,唐朝韩幹的名画《照夜白图》,西晋陆机的《平复帖》等国宝级字画,都是溥心畲的珍爱,被视作“吾师”。然而时局动荡,王府的日子入不敷出,溥心畲教书卖画,也不能维持生计。
▲ 溥心畬《米颠拜石图》
卖国宝是他一生的悔恨
英国收藏家戴维德知道溥心畲的生活境况后,便打起了主意,托人向溥游说,请求转让《照夜白图》这件艺术国宝;已被生活逼得紧的溥心畲,一时脑袋发热,最后,竟以一万银圆的价格转让给了戴维德。
▲ 唐 韩干《照夜白图》高30.8cm 纵33.5cm
后来,此画又从英国人手中转到了日本人手中,后又转到美国人手中,最后,收藏在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张伯驹在上海获悉《照夜白图》卖给外国人后,非常痛心。他致函当时在北平主政的宋哲元请求追查《照夜白图》,以阻止国宝外流,但为时已晚。这件事让当时的文化界久久不能释怀,留下深深遗憾。
▲ 溥心畬《雪山论古图》
有了前车之鉴,张伯驹深恐溥心畲收藏的另一幅国宝,即西晋陆机的《平复帖》落入外国人之手,重蹈《照夜白图》的覆辙。为此,他下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收藏这一珍品。而这次,为了筹集母亲丧事费用,傅心畲打算出售《平复贴》,有个白姓书画商欲将此帖转卖给日本人,出价20万大洋。张伯驹听说后,赶紧请傅增湘先生从中斡旋。对《照夜白图》流传国外,傅心畲也心怀覆水难收的歉意,回绝了出价高的画商,决意转给张伯驹。双方最终以四万大洋的价格谈妥,《平复帖》才有了最为适合的落脚处。
在整个溥心畲的心路历程里,像这样的愚蠢之举是做过很多次的;这也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 张大千先画飘逸的人物,溥心畬加上苍松
时人将溥心畲与张大千并称为“南张北溥”。两人经常相互在各自的册页上补景题诗,还有过一段“隔案传画”的逸事。所谓“隔案传画”就是两个人在没有经过商量的情况下,速度很快地隔着画案共同做画,你画两笔传给他,他画两笔再传给你。这种颇有些游戏意味的合作结果,就是画出了一批合作画。
晚清至民国时期,中国画坛受到欧美画风的影响,正值变革渐成吁求之时,齐白石、张大千等人锐意革新,扮演者东西方绘画的交流沟通的角色。而溥心畬作为皇族知识分子,接受着最严格正统的文化教育,中国文人的高傲与自尊使其在面对西方强势文化冲激时,最直白的表现是坚守中国传统文人画风。
溥心畲虽然以山水名世,实则花卉、人物、草虫、仕女、鞍马、走兽、神怪、菩萨、翎毛,无一不精,被评“出手惊人,俨然马夏”。连名家谢稚柳、齐白石之辈,也纷纷推崇这位皇室后裔。谢稚柳认为他是继王维、苏轼等之后,唯一诗书画三绝的牛人。
▲ 赴台后的溥心畬
1949年秋冬时节,溥心畬一家几经辗转来到台湾。当时的台湾经济萧条,单靠笔耕难以维生。当局有意聘请他担任“国策顾问”“考试委员”等职务,溥心畬却以“不事二朝”之义,委婉拒绝。后经由教育家黄君璧的引荐,在台湾省立师范学院艺术系教授绘画。
▲ 溥心畬《清溪泛舟图》
纵观溥心畬的一生,平生才干都被画名所掩,其才华几乎不为外人所知。其实,这位旧时王孙他平生大业为治理经学,绘画在他看来只是文人余事,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在教书的时候,他让学生先读四书五经,练好书法,人品端正后不学自能。
▲ 溥心畬《致陈巨来信札》1
对于自己的身份,溥心畲认为:“与其称我为画家,不若称我为书法家;与其称我为书法家,不若称我为诗人;与其称我为诗人,不若称我为学者。”
▲ 溥心畬《致陈巨来信札》2
然而,溥心畲为世人所知者,仍然是他的画。他的好友张大千认为“中国当代画家只有两个半,一个是溥心畬,一个是吴湖帆,半个是谢稚柳。”同为皇族后人的著名书画家、文物鉴定家启功评论:“他的绘画造诣,实在是天资所成,或者说天资远在功力之上。”
▲ 溥心畬《松溪高士图》
文人画最后的绝唱
他去世后,媒体报道称“王孙漂泊天涯老,书画自留千秋古”,提到的仍然是他的画。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我们对溥心畬认知错误,只能说他生错了时代,他的学生刘国松曾经说过:“可惜他是生不逢时,如果早生个三五百年,情形就完全不同了。清代以降,文人画已渐趋没落,溥先生再高的才华,只手已挽救不了文人画的颓势,难怪有人要称他为‘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笔’了。”
▲ 溥心畬《柳塘行舟图》
倾覆的王朝,没落的文人画,都如江河一去不复返,溥心畲凭着一己之力,怎可挽救?1963年11月18日,溥心畬因喉癌溘然长逝,年仅68岁,“中国文人画的最后一笔”,遂成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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