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剧不终

我有一张上面没有我的高中毕业照。

因为从高一开始青春期逆反，一路厌学到了高三，挂科的数量总是多过勉强站上及格线的学科数量，最后连一张地区的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我有什么脸面站到合影的人群里笑？

考前填报高考志愿，老师再三嘱咐要慎之又慎。别人对着高校名录苦思冥想，我不假思索地写下了北大、清华......一串闪耀的名字。反正已经跌到谷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了，写下哪个名字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猜，班主任看到我的志愿表后，八成举着那张单薄的A4纸笑了很久。

从考场出来，我妈程序性地问我感觉怎样，我笑笑，“还好。”至少，所有不会的选择题我统统选了C，万一真的有万一呢？

那些日子里，我曾经无数次悲伤地假设过，在心里恳求过，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必不会让自己变得如此狼狈；也曾经无望地祈祷过，如果明天世界就此毁灭，我和我的这段糟糕历史同归于尽，多好。

可惜，时间回不去，世界也变不了。

我用了三年时间，睡了长长一觉。一路梦游，磕磕绊绊，摔了一个大大的跟头才醒过来。领略过高处的风景，再跌到谷底的感觉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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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道人生选择题出现在高一学年末。

初中毕业时还是年级排名前三、地区三好学生的我，在那个夏天带回家的成绩单上，5门功课不及格。

和我对峙了整整一年，我妈有些累了，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转学？”

我干脆地答应了。在一个满地都是熟人的环境里兵败如山倒，饶是我脸皮再厚，也有如芒在背的难受。

我妈再问：“要不要重新从高一开始？把底子打好。”

我像被针刺一样地跳起来：“绝不！”

即使是所剩不多的自尊心，也无法接受留级。

很草率，也很激烈，我就这样完成了我人生的第一道选择题。

于是，在高二一开学，我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学校，是离家30公里以外的一所省重点中学。

我试图在一个新环境里重新爬起来，但没想到跌得更重了。

不管我承不承认，我想家了，这里没有我的父母家人和朋友，只有一群不分昼夜埋头苦读的同窗。

每个人的课桌上都码放着厚厚两摞课辅教材；下课铃响，总有几个人一路追着科任老师答疑，直至下节课铃响；下午放学，除了我，没有人起身离开座位，直到食堂开饭；晚自习课后，多数人习惯性地留在教室里挑灯夜战，直到不远处的宿舍里，通知熄灯的哨子声响起；回到宿舍楼，学习热情依然不罢休，灯光昏暗的楼道里聚集着三三两两捧着书的人，楼梯的每级台阶上都坐着人，十人一间的宿舍里，每个床头都静静地燃着蜡烛，在黑色的夜里跳动着微弱的光明；周末的晚上，教学楼早早地就断了电，教室里一片星星点点的烛光，还有奔着烛光而来的飞蛾蚊虫......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完全感受不到烛光里的浪漫。

他们就像一个个不知疲倦的螺丝钉，缀在一架庞大的、一丝不苟的的学习机器上，我融不进去，也退不出来，心里的孤独感时时来犯。

也不管我承不承认，缺失了高一一年，我根本听不大懂老师在讲台上的天方夜谭。在浅浅地挣扎过几次之后，我终于选择了彻底放弃。要知道，经过一年时间的培育，藏在身体里的惰性就像一种无药可救的烈性传染病，缠缠绵绵，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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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过后，父母没有对我绝望，但留有的希望显然也不多。第二道人生选择题摆在了我的面前：复读一年，或是参加父母单位的招工考试。

我从小害怕听见机器的轰鸣声，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我爸提醒我，“还有你的500度近视，一并考虑进去。”

我又一次独立做出了一个人生的重大决定，复读，回到原来的学校复读。时间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只有自己宽恕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

在补习班的日子很煎熬。让我煎熬的不是学业，是精神，总觉得那些熟悉我过往历史的人们在对着我指指戳戳；总要用很大力气，才能让脊背挺立着穿过人群。

在补习班的日子也很寂寞。我的发小、朋友们，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去了技校，和我一样留在补习班的，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有一天，一个上技校的发小问我，“听说你瞧不起我们这些上技校的。”我笑了笑，只问了一句，“听谁说的？”没有多余的一个字解释。我一个完全看不到前途在哪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瞧不起别人？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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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

说也奇怪，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跌落谷底，心里不再患得患失时，三年来那些天方夜谭的知识突然间不再那么可怕，我开始认识它们，它们也在慢慢地熟悉我。意识到自己学习能力还在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喜极而泣。

我要战胜的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藏在身体里的那个原来的自己，那个自卑、懦弱、自暴自弃、轻易就放弃的自己。

继做完又一道人生的选择题之后，我要做的是一道证明题：证明我，还有向上的能力。

此后的300多天，没有故事，只有坚持。

第二次高考，我妈作为随队保健医生，陪了我三天。每门考试结束，她还是那么问：“感觉怎样？”这一次，我没再简单地答复她“还行”两个字，而是絮絮叨叨地告诉她：

“考前别再让我喝那么多水了，真的影响了我语文发挥，憋死了。”

“数学感觉很好，下来就和数学老师对过答案，目前没有发现有错的。”

“政治可能会拖点后腿。”

“化学不太有把握，但感觉上还好。”

......

距离成绩公布还有不到两天时间，我在家里如坐针毡。楼下突然传来我妈叫我的声音，从阳台上探头一看，好家伙，我妈买了十来个西瓜等我下楼去搬。

我跑下楼，我妈满脸带笑，悄悄附在我耳边说：“已经托人提前打听到你的成绩了，552分，按去年的情况来看，这个分数已经够重点线了。妈妈买来西瓜，是要送去医院给同事们吃，算作提前祝贺哈。”

幸福突如其来，让人感觉眩晕。

学校的教务主任说，我第二年的高考成绩超过第一年的160多分，这在学校历史上都很少见。

我就是那个本来握一手好牌，白白糟践成一把烂牌之后，又幡然醒悟过来翻了盘的人。

好在，时间未晚，余力尚在。

其实，只要一意想要改变，什么时候开始叫做晚呢？

这个故事讲给在后台留言的，亲爱的你。

不要再悲伤地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人总是需要为自己证明点什么吧。

趁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前，赶紧开始，赶紧出发。只要你想，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的现在，就好像那个曾经的我。

而我的现在，或许也将是未来的你。

我们一起加油！

文：剧不终

图 | 部分图片据CC0协议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