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孟婆说,真理总是要被告知天下的,即使被埋藏在深海的坟墓中。因为这是个开放的时代,也是封闭的时代;这是个上进的时代,也是个堕落的时代;这是个充满朝气的时代,也是满口胡话的时代;这是个光明的时代,也是个黑暗的时代;这是个机会的时代,也是个绝望的时代。我总结道,人总是被逼无奈地躺在温柔的无望中,梦想残酷的未来。
孟婆告诉我,即使在最繁华的时候也有落寞的光阴。人生不必过于纠结得失,一切都会被忘记一切都会被原谅。她问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在我即将喝下这碗孟婆汤,走过这座奈何桥,我觉得我一定要把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说出来,虽然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可能再找回那个老头,但说出来对于我是一种自我救赎的方式。
我说,我还有话要说。
我记得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坐在卧室右边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一个人静静的听那柔和如风的钢琴曲,偶尔还可以“泡”上一杯热茶。这茶在我这里属于极度的奢侈品,一年最多也只能喝上一两次,我不抱怨,因为这已经足够了。在午后两点钟的这个时候,是我一天中最为极乐的时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两点钟,或许是因为在这个时候,我住进了这个小区吧。在这个时候,如果有哪个不知趣的人来打扰我,我肯定会暴躁如雷的。即使我已经白发苍苍,连那一把早已没有修理的胡子也染上银白色,可是我的脾气却没有老朽。
李斯特的《钟》刚从我对面的立式音响中缓缓飘来时,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从脚步着地的频率就可以辨认出,那一定是我可怜的邻居。这个老头总是急急忙忙,火急火燎。他是个急性子,而且也是悲观主义的拥护者。从他第一天来拜访我,我就可以预测出,他会带给我麻烦。果不其然。在这个如此宁静美好的午后,他却踏着破碎宁静的急忙脚步,连门也不敲就闯进我的卧室(其实我住的这个地方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卧室一个是大厅,大厅的正对面就是大门,那个门没有上锁,也无须上锁),见我闭目遥听音响,就走回到大厅那里作了几次踱步,便回到我的卧室,站在门口那里,搓着手,呼吸急促,一副欲言又止(我想一定是这个表情)。他一刻也没闲着在门口。
我没有问那老头叫啥名字,也懒得问。每次在需要叫他镇静的时候(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叫他),我都只唤他糟老头,他没有拒绝。世界上最愉快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决定两个人接受。我在等他看他能够忍耐多久。钢琴曲从音响中纯净无暇的流出,加上音响特别的效果,它总让我心旷神怡,蠢蠢欲睡。我开小差的想到,如此美妙的音乐,午后宁静安详的时光,有什么事情竟可以让他烦躁不堪。是他习惯性的急躁吧?
那老头已经压抑不住了,在音乐刚刚停止的片刻,就粗声大气的喊道:“不得了了,要翻天啦,我们家快保不住啦,这群小兔崽子。”他稍微换了口气就说道,最快5天就有人铲平这里,开发新的房子了。我睁开眼睛,看到又是那一副毛躁的表情:涨红的脸颊,嘴巴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扭曲,那双本无神的眼睛现在也因愤懑变得野兽般恐怖。这个消息一定吓坏他了,我可怜的老头,一天都不能安分的老头,我想我得安慰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