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读了两本书,一本是日本人川本芳昭撰写的中国史,《中华的崩溃与扩大——魏晋南北朝》,一本是旅居日本的希腊、爱尔兰人小泉八云撰写的《怪谈奇谭》,是一本日本志怪小说集。这是两本粗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书籍,但读完以后却引起了我的思考。
何为中华?何为汉族?我们到底从哪里来?估计没人说得清,而为何说不清呢?原因就是中华本身就是一个包容的复杂载体。中华,或者汉族很重视血缘关系,姓氏、族群一直是民族的维系,一定意义上,汉族更看重家庭,或者家族。这也是为何中华帝国自秦始皇至清末,不断更换皇帝,即所谓的“天子”,而大的家族却不断绵延下来的根本原因。修身、齐家、平天下当中,齐家的重要性要超过平天下。而这种文化对日本、韩国的影响也可见一斑,但日韩并未完全继承,比如日本的天皇却从来没有被推翻过,理论上,日本的“天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家族垄断着,这是中华所不曾出现的。那为何成中华是包容的复杂载体呢?首先,外国人也能做中华的“天子”。从鲜卑、羯、氐、羌、匈奴五胡乱华时期开始,北方的胡族逐渐向中原渗透,并轮番做中华的皇帝。起初,对于中华的士大夫来讲,他们是异族,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当然评判的标准是中原人定的,彼时还不能称汉族,这个概念仍并未完全生成。这些士大夫纷纷逃离北方,往江南迁居,不愿与异族同居,更不可能通婚,破坏礼法。但随着胡族统治的持久,胡族开始说汉语,穿汉服,从游牧文化转向农耕文化,特别是开始读诗书子经,接受中华文化,进而居然被中原人所接受,汉人开始做胡人王朝的官员,进而胡族消失,融入汉族。从魏晋南北朝的历史,可以看出中华的崩溃,也能看出中华的扩大,五胡终归汉,而南方的蛮族、獠族也在南朝的统治下,终归历史。这种同化作用是史无前例的,任何异族都难逃被融合的命运。
另一方面,中华文化也是积极吸收外来文化的,比如佛教。佛教期初被胡族视为神教,只因佛教诞生于印度,理论上也算是胡人创办的宗教,匈奴、鲜卑等胡族便尊为国教。汉族一开始对佛教并不接纳,但随着胡族的统治,汉族不但接纳了佛教,且让佛教在东亚土地上生根发芽,发扬光大。佛教对于整个东亚文化圈的发展功不可没,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却拥有共同的信仰,并最终共事一国,相安无事,佛教的出世与入世缓冲了许多矛盾的爆发。尤其在读小泉八云的书时,我惊奇的发现,佛教在日本比在中国还要流行,佛教在江户时代及之前,已经完全融入日本人的生活当中,而伴随着佛教传入的是中华的文化,日本在一定意义上也被中华所同化了。如小泉八云所撰写的《怪谈奇谭》中,几乎每则故事都会与佛教有关,僧人总是以一种正义的符号出现,这略微与中国唐朝的志怪小说有区别,唐朝的志怪小说,比如段成式的《酉阳杂俎》,对佛教的描写相对隐晦,强调因果报应的佛理,并不会直抒佛教的伟大,但小泉八云的小说中,却经常直接出现地藏菩萨、文殊菩萨等佛教符号,足见当时的日本人对佛教的崇拜。
这里要稍微转移下话题,日本志怪小说有很深的唐朝印记,许多故事与唐朝的志怪小说中所记录的故事如出一辙,不过这也好理解,遣隋使、遣唐使带回日本的,肯定不止佛经与建筑,小说文学也肯定必不可少。我并不认为《聊斋志异》对日本志怪小说的影响有多大,骑马、剃发的大清早已被日本隔离在中华文明外,闭关锁国的大清也很难与日本发生实质上的交流。因此,有时我会被日本人的认真所震惊,包括武士道、忍者,这些其实都发源于中国,发源于唐朝,但日本学会后却一直流传下来,而我们,在经历过多次的异族统治后,却几乎忘掉了自己原先的传统。故而,我也不难理解为何日本人对中华文化如此痴迷,甚至大量学者来撰写中国历史,这既是文化的魅力,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许多日本人视自己为中华文化的传承者。
有一个现象很有趣,南北朝时,日本与百济、新罗、高句丽等国纷纷上请中国敕封国君为中国的“大将军”一职,一国元首争先想做中国的君下臣子也算有趣,甚至日本还曾因中国敕封新罗而未敕封自己心生嫉妒与不满,这就是当时中华文化向东亚扩张的一个缩影吧,没有得到中央王朝的认可,就不能算是中华文化的正朔,就是异族,是会遭受到其他中华文化国家的讨伐的。
当然,随着江户时代的结束,日本在明治维新中逐渐抛弃了中华文化,甚至休克般的企图“换血”,加入欧洲。尽管日本努力的100多年,但显然,日本能算上发达国家,但仍不会被西方所接受,东方终归是东方,西方的文化认同与中华文化截然不同。如今的日本似乎迷失了方向,成为矛盾的纠结体,此处不再赘言。
本文纯属个人一家之言,随性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