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7.23,这是今年的第七号台风,名字叫“洛克”,8级,这对于出身南方沿海地区的我来说不算什么。广州人民不是很担忧,仅因为其占用的是周末而略微感到烦恼。
中午11点左右这里开始起风,淅沥有雨。这样的天气使我开始午后小憩,进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梦境,如庄周梦蝶。这是台风天气赐予的独特体验,小时候很讨厌台风,一如讨厌寒冬,现在反而认定这好,这窗外的风和湿漉之境。
还记得96年?还是97年?那时候我作为留守儿童与祖母一起生活,这段日子被我写成散文,叫《90年代的留守儿童可能会经历什么?》发表在简书。我用流水的叙述,把美好的部分装裱了起来。
可是这中间有过一场记忆,被岁月撕碎扬进台风里。今天在这个台风天宁静的房间里,我打算拿出来跟大家讲一讲。是的,96年?还是97年来着?好像那段岁月已经被折叠起来,我总是记不清了。
我生在南方的小渔村,和祖母一起生活。祖母经常带我到海边捡蚝柴,其实就是红树林的枝干。因为过于繁茂会被清理掉,丢在岸边。我们捡回家,可以筑园子篱笆,可以生火煮饭。
那天,闷热的夏突然变得异常凉爽,一阵又一阵大风袭来,天阴沉沉的。我跟随村里的玩伴们游荡到村脚的海边,“我们下去捡蚝柴吧!”不知被谁一声提议。小伙伴们开始迫不及待地三三两两跳入水中,嬉笑打闹,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能自学到一些游泳的本领。但没有人意识到台风之昔,欢快海浪里致命的危机。
玩到兴致正浓,我们开始演变成游泳比赛,邻居大我两岁的小哥哥合浩,高声向小伙伴们宣布,我可以变成一条大鱼,在海里游最快你们信不信?
我难以信服地摇头说,你变给我看啊!
另一位小伙伴说,你是大鱼,那我就是大飞机,飞到太平洋!
可能是男孩的自尊心作祟,合浩二话不说转过身,向海里钻了进去。我看见他扑腾着游远,被带动的水花犹如漂亮的鱼尾巴。他真的像变成了一条鱼了呢!
我和小伙伴们坐在海边等了很久,也等不到他回来,于是大家纷纷都回家了。
那时候我6岁吧,我心事重重地游荡回来,就像以往每一个在村子里游荡回来吃晚饭的日子。合浩的妈妈捧着她的饭碗走过来,像以往每一次晚饭前寻找儿子一样询问我,看没看见她们家的合浩。那时厨房里晚饭的气味,合浩的母亲脸上的表情,老屋房门开关的吱呀声,还有窗外呼啸的风我还记得。我呆呆看着她,告诉她,合浩哥哥变成大鱼,游到海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从小就是个呆孩子,祖母经常说我被苍蝇蜇都不会赶。我的心是那么迟钝,天真和不知天高地厚。
1个小时后,真正的大风来袭,祖母的房屋朝西角有一根较细的房梁被折断,原本井然有序的瓦片一片片被掀飞,在空中乱舞,祖母被吓得嗷嗷乱叫,终于还是找到了晒谷用的大大的塑料胶袋撑起来,拦住了倾泻而下的暴风大雨。
合浩小哥哥离去半天后,我终于还是从不真实中醒悟,认识到他回不来了。我听到虎啸的台风里夹杂着合浩妈妈凄厉的,歇斯底里的哭叫声,那一声声尖锐痛苦在风里袭来,包围我,扭曲旋转,又被风送到更远的地方去。我呆呆看着孱弱的祖母焦急地忙碌这一切,站在被雨水浸泡的屋子里,感觉到黑夜前所未有的快速到来,好像世界在这一刻坍塌了。
很快我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做一个在太平洋上空下坠到海里的噩梦,醒来不停呕吐。后来我很快结束了留守生活,被父母带离这条小渔村。我始终难以忘记那个黑夜提前到来的台风日子,尽管那段岁月渐渐被我的潜意识折叠,但它好像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潜意识,把我捆绑,让我受尽心的牢狱之灾。
这件事我从来不敢说,虽然它被当作故事描摹过千万遍了,可能因为我的自私和恐惧它变了相,不过也可能是我记忆在不断变相,我已经不确定当时与我同去海边的有几个人,还是只有我们两个。我曾把它写成一篇黑童话,叫《至今没有人来爱我》发表在简书。正因着这一场事故,至今没有将6岁已经在我眼前崩塌的世界重建起来,所以飘飘浮浮,一直活在那年被风卷起的半空。
我一直假装在讲故事,写黑童话,希望能尝试捡起被世界抛弃了的,卑微又孤独的童年。
作者:许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