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北静王
北静王和宝玉终于碰面了,一个“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一个“面若春花,目如点漆…果然如‘宝’似‘玉’”,一个“情性谦和”,一个“谈吐有致”,俩人如此相配真是相见恨晚。北静王向宝玉要他的宝玉看,看毕,“一面极口称奇道异,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也是很喜爱眼前这位小老弟了。
语言清楚,谈吐有致”,我们从北静王视角第一次正面认识了宝玉,不再是王夫人口中的“混世魔王”,而是北静王向贾政说的“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北静王对宝玉的认可可见一斑,而且看看北静王这比喻,“雏凤清于老凤声”,果然出口见底蕴,甲戌侧批:妙极!开口便是西昆体,宝玉闻之,宁不刮目哉?
北静王除了客观评论宝玉的才智之外,也不忘冷静理性的提点贾政,“令郎如是资质,想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真是句句肺腑,可不说的就是贾家长辈对宝玉的真实溺爱么?另外也饱含了曹雪芹对他的曹家长辈的可叹之语。
北静王不仅嘴上夸宝玉,还送上了“前日圣上亲赐鹡鸰香念珠一串”。当然这不是北静王提前准备的,“今日初会,伧促竟无敬贺之物”,如果是提前准备的话没准比这个还要贵重。
“鹡鸰香念珠”大有来头了,刘心武老师曾解释说,鹡鸰是一种鸟的名字,有兄弟的含义;香念音译“相碾”,那么“鹡鸰香念珠”就有兄弟之间相互碾压的意思。历史上不就是雍正朝有这样兄弟相残的记录吗?所以说元春省亲之前的章回都是雍正年的事情。曹雪芹通过“鹡鸰香念珠”讽刺雍正对兄弟手足也十分残忍,碾压他们。
贾政和宝玉一同谢过北静王之后,便同贾赦贾珍等人一同让北静王先走,北静王水溶也是很有数的,“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叩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輀而进也”,意思就是,逝者已逝,逝者为大,我等虽有官爵,也不可能越过已登仙界的逝者。这等格局,亦不是贾赦贾珍等人能理解的了。不过他们让北静王先走,也可能有只是客套的意思。
嬉闹宝玉
之前有人提过说“养小叔子”是凤姐养宝玉,我是越发觉得凤姐对宝玉的好,就是嫂子对弟弟的好;而且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是全家的宝贝,她身为贾府的大管家也理应待宝玉更好才是。她要是想像养小叔子一样养宝玉,那不用贾母,王夫人就把她咔嚓了。
上一回说宝玉“猴”在凤姐身上,这回凤姐说宝玉“女孩儿一样的人品(甲戌侧批:非此一句宝玉必不依,阿凤真好才情),别学他们猴在马上”,这个“猴”字用的太巧妙了,。而且甲戌侧批:千百件忙事内不漏一丝;庚辰侧批:细心人自应如是。批的也都是凤姐的体贴细心。
宁府送殡的这一路上可真是新奇事物无数。沿路村子里的人哪还见到这一大阵仗,“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礼数款段”,都是新鲜好看的不得了。
生在富贵家庭的宝玉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庄农动用之物,很是好奇,“一见了锹、镢、锄、犁等物,皆以为奇,不知何项所使,其名为何。小厮在旁一一的告诉了名色,说明原委”。少爷与小厮,孰强孰弱?表面上看肯定是少爷比小厮厉害,但在这里,小厮就能叫出少爷不知道的农耕工具,小厮也有少爷不知道的事物,所以谁也都别瞧不上谁,三人行必有我师。
宝玉也是谦卑好学的,还吟出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甲戌侧批:聪明人自是一喝即悟),是不是也暗含了现在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只看到了现在的基业,没有看到过去他们祖辈为这些基业付出了多少呢?
看完农耕器具,宝玉又看到了一个纺车,每天穿的绫罗绸缎的但是并不知道这些衣服都是怎么织出来的,小厮又告知宝玉纺车的用途。宝玉觉得有趣,于是上前拧转,忽的冒出一个村里的约有十七八岁的丫头过来嚷他“别动坏了”。
看看,还有谁敢嚷宝玉,还有谁会舍得嚷宝玉呢?只能是这种不知道宝玉是谁的,且不懂宝玉习性的黄毛丫头才敢。因为宝玉对她来说,和其他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没两样,都是穿得人模狗样但是知之甚少。
小厮们“忙断喝拦阻”,小厮们哪能让一个村里的丫头朝着自己的主子嚷嚷呢?不过宝玉倒觉得没啥,笑着说没见过所以想试试。
村里丫头估计是没见过外面的人,其实就算宝玉碰坏了,赔她十个也是赔得起的。她的眼里心里都是她能看到的村里的东西,生活环境决定了她的视野和格局,纺车等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就是最宝贵的,再也没见过其他更宝贵的东西了;而且这纺车大概也是他们家营生的东西,所以但凡有点损坏,就有可能到吃不上饭的地步。所以她不允许外人去碰,护纺车如护自家亲人一般。
其实丫头并不知道宝玉虽出身尊贵却是极通情达理的,所以小女孩嚷他,他也不恼。于是丫头给宝玉演示,演示之前说“你们那里会弄这个,站开了,我纺与你瞧”, 甲戌侧批:如闻其声,见其形。看起来是个挺有个性的女孩子,于是秦钟说“此卿大有意趣”,也是为之后和智能儿幽会埋下伏笔吧。这里秦钟和宝玉也形成了对比“宝玉一把推开,笑道:“该死的!再胡说,我就打了。”,宝玉对姑娘们的感情应该仅限于喜欢而不是其他的杂念,相比之下之后和智能儿厮混的秦钟却是个习惯于用下半身思考的非纯爷们。
丫头给宝玉示范纺布,宝玉正要说话时,丫头被一个老婆子喊走了,喊的是“二丫头”,大概这个丫头在家排行老二吧。二丫头也是个急性子,“那丫头听见,丢下纺车,一径去了”,也没什么道别也没有因为不能继续示范下去而表示歉意,仿佛身边这众人并不存在一般,她只顾她的。
宝玉便觉得“怅然无趣”,也是,自己看丫头演示这新奇玩意还没看够呢,那丫头便被叫走了,扫兴扫兴。其实宝玉有这新奇体验是应该感谢凤姐的,要不是托她的福,送殡半路暂且休息更衣,宝玉也不会认识锹、镢、锄、犁和纺车。凤姐那边更衣完毕,喊宝玉秦钟过去,“家下仆妇们将带着行路的茶壶茶杯、十锦屉盒、各样小食端来”,看看这送殡不仅外人看来是大阵势,就连细节处都做的如此妥帖,处处不失大户人家的生活精致感。
不仅如此,借用庄户的屋子小憩,也是会赏赐他们的,庄妇们前来领赏,“凤姐并不在意,宝玉却留心看时,内中并没有二丫头” ,凤姐自然对这些穷下人不会放眼里的,但是宝玉不一样,宝玉有一颗大爱之心,尤其对女孩子更是怜爱得不行。刚才给他演示纺车的二丫头他便格外留意了一下,但却并未看到她。
“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二丫头没去领赏的原因,原来是和小伙伴们在一起,再仔细看这二丫头,小兄弟还有几个小女孩子,是不是和贾家有异曲同工之妙?贾元春、贾宝玉、迎春惜春探春三个小女孩子。不知曹雪芹这样写,是在缅怀他一去不复返的曾经曹家的姐妹们,还是替宝玉叹息他虽有姐姐,却不曾和姐姐如此亲昵?
至少后者是显而易见的,“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众人自然不依,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宝玉一般多情(此处“多情”是褒义),也并不认为那样几个毛孩子在一起嬉戏有什么值得珍视的。“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匆匆太匆匆,本回(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