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总算熬到了毕业的日子,期待已久的毕业季终于在盛夏流火中姗姗来临。
七月是集中撰写毕业论文和做毕业设计的日子,也是按照学生成绩和表现综合排名,分配工作的日子。校园里的轿车和领导干部模样的人明显多于往日。夹杂着三五成群的家长,时不时地聚集在一个角落里窃窃私语。操场上的喧闹依旧,足球场和篮球场上总是有不知疲倦的学生在奔跑跳跃和呐喊助威。
校园里的毕业生个个行色匆匆,提着绘图板,胳膊下夹着一卷零号图纸。图纸上绘制的是纺织工艺流程设计、平面布局、产能设计,或是汽车变速箱的测绘设计图纸。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图形,布满了图纸,各种标识和尺寸规范整齐。其中有传统的“东方红”纺织厂、也有标新立异的“红旗”纺织集团、“前进”纺织公司等等宏图。各种设计图纸的命名也充满了改革初期开放搞活和计划经济传承守旧的历史交错的时代感。
每一张图纸都是一个学生的学业水平总结和体现。这也会让每一个人反复计算、核对、绘制并尽力完成。没黑没白的涂满了图纸,依然不停地修修改改,生怕漏掉了哪怕是一丁点的失误和不足,直到自已认为的完美为止。
教务处的办公室灯火通明,连续几天的争吵不休,在领导意见、专业评价、单位特招等错综复杂的角斗和厮杀中,终于形成了本届学生分配方案。在各个单位的用人需求数量和不同专业毕业生数量的平衡和男女搭配中终于有了妥协、让步和争取。至于是否参考了毕业论文和设计的成绩,也就不得而知了。
按照毕业分配的公示和安排,揣好人事局的派遣通知书,搭上了国家干部分配工作的最后几班车,从此进城,给老师同学说声再见,一路向东。
早上,迎着夏日的朝阳,五十九路公交车驶出咸阳直达西安汉城路。
103路电车,拖拽着长长的电刷辫子慢悠悠地拱进玉祥门;在人挤人的车厢里,四周都是人头攒动,只能看着车厢连接处的圆盘左拧右挤,叮叮咣咣地一路抵达火车站。中午过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缝中,挤上105路公交车,一路向东,驶出朝阳门,摇摇晃晃、尘土飞杨地穿过麦田之间的长乐坡、跑马场和荒草丛生的浐河大桥,三拐两拐,爬坡上塬于当天下午抵达偏远的纺织城。
单位属西北国营,建于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地处纺织城中心。纺织城地区以纺纱织布和印染为主要产业,是当时的西安的卫星城市之一。此地因女工数量巨大,工资收入稳定且时尚靓丽而号称:小香港。
纺织城整个区域的工业布局因地形限制,各个厂区几乎一模一样:坡上是生活区、自建村、自由市场,以及辅助性的学校、医院、招待所,单身院、家属院……坡下都是方便采光的锯齿型厂房,自北向南一路铺开,连成一片。此地十几万人,都工作、生活在典型的五十年代前苏联援建的厂区和生活区。
生活区里灰色的建筑经过了近半个世纪的风雨,初显破败。二层小楼楼围成的小院,掩映在郁郁葱葱的雪松和翠柏之中,倒也比较祥和、安宁。
工厂大门正对着的是灰色的办公大楼,灰蒙蒙地矗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两旁高大浓密的法国梧桐倒是生机勃勃、遮天蔽日。办公楼里,斑驳破碎的油漆漏出了一层一层的干瘪的涂层,水磨石的台阶因常年人们上上下下的踩踏,明显的失去了棱角,浑圆的台阶沿口中间比两边明显磨损严重,远远望去,自下向上,一溜凹陷光滑。
办公楼的楼梯栏杆扶手都是木制的,朱红的油漆不知道粉饰了多少遍,门窗的造型和木质的腐烂无声地诉说着历史和辉煌。干部科位于行政大楼二楼梯口的第一间,大门上斜拉着一根生锈了的弹簧似乎失去了弹性,附加了一根黑色的橡胶带,应该也算是随手关门的小发明吧。
来不及洗去一路风尘,诚惶诚恐地按照门卫指引,找到了对接部门:干部科。科长是一个老头,身着灰色的短袖、长裤,不知为何在大热天头顶一个灰色的帽子。科长坐在办公室最里面一个座位上,面容黑瘦,个子短小精干,声音沙哑但语言精准流利,一番交代后,倒是不费周折安顿下来。
七月底的天气依然燥热难耐,穿城而过的行程,紧张疲惫的时空转换,让人还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看清城市的繁华,就一头雾水地投身到振兴日落西山的纺织事业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