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还能记起我么?”门外,红衣女子轻柔温和的声音响起。
端坐在堂屋中的男子拂了拂月白的长衫,漫不经心道:“涣然?”
“你果然不记得了,”依旧是清丽柔和的声音,微带笑意,“可我不是她。”
“那你……”男子一句话还未说完,身下花梨木椅的左扶手上赫然钉上一支金步摇,“铮”地一声,让他蓦地变了脸色。
四下里寂静无声,恍若能听见步摇下缀着的流苏,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互相碰撞的声响。
女子莲步轻移,欺身上前,嫣红的唇畔绽开一抹笑容。
“千机,我寻了你十三年,如今故人久别重逢,你说今晚,我们该如何庆祝呢?”她在他的耳边低声笑道,神情却是肃穆。
“你到底是谁?”被唤作千机的男子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的敲击椅子的右扶手,却在下一秒被女子的柔荑轻轻按住:“呵……耍什么花招呢,小心我废了你执剑的手。”
“不就是想知道我是谁么,你听好了。”女子退后几步,站定在堂屋中央。
“‘涣兮若冰之将释’,我叫冰释。”
(二)
“冰释……”千机剑眉微蹙,薄唇轻抿,凌厉如风的目光轻扫眼前的红衣女子。
空旷的堂屋忽地响起冷森森一阵阴笑,千机掣目而视来客:“当真以为我不识你?纵然十三年,面容有变,这支金步摇,可还是记得的。”
女子唇边的笑意收起,冰霜似的脸浮现不出一丝活人的生气。那一衫红衣,原是沾了戮杀的痕迹,朵朵血梅映的唇色更是娇艳。
“这支步摇,乃是夫君赠我,十三年……已经十三年了啊。”她的声音仿若漂浮在云雾里。
“千机,若不是你手刃你兄长,这堂主之位你怎能坐得?今夜便用你血,作夫君的祭酒。”女子已是提剑而立,凛凛杀气,寒若堂外皎月。
坐者神情淡然,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扶手上的鎏金狮首,目光垂视:“涣然,你终究是来了。倒是今非昔比,当年弱柳扶风的女子,今日竟破了我堂庄护卫的阵法。”
“你又何必易了姓名?也罢,既然能闯到这里,便如了你愿。”千机平视,嘴角掠过一丝黠笑。
“吱呀”一声,他轻旋手边狮首,只见堂屋中央地面自一道狭缝轰然移开,红影凄凄,薄命佳人终是殒命于此。
原来这堂庄本就倚崖而建,设了这机关以备险况,中央地面下是无底坑,一旦坠下,结局唯有化作白骨一堆。庄里知者甚少,从前涣然纵使知道,或许是疏于防备,也犹未可知。
千机漠视着一切,刚想起身,却觉颈后冰凉,听闻几声冷笑。“你的阴险倒是犹胜当年。”身后女子清丽的声音万分熟悉。
“你……你没死?”千机唇色惨白。
“易了姓名又如何,可若是……易他人之容貌呢?还有这摄魂之术,你一介堂主想必也未曾听闻吧。’’涣然不紧不慢道,“素心……,手刃自己夫人的滋味,想必不错吧。’’
“素心……不……”千机声音嘶哑,瘫倒于椅,长剑自喉而过,血珠顺剑锋滑落,浸染了月白的长衫,一滴,两滴……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上乌鸦戚戚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