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啊

少年啊

私设

其实,王天风去过维也纳,他是骗明台的。

只是那时候,他太年轻。

明楼理了衣领和袖口,放轻了步子走入办公楼。明诚不在他身边,因为那时候明诚还在伏龙芝练着破译密码,还只是个有些稚气的少年。而至于青瓷,那就是好远之后的事情了。

明楼深呼吸,端着略微紧张的心情进了上级办公室,利落的点头表示明白了任务细节,松口气走出。

“嚓”

明楼撞到一个男人,皱起年轻的眉心踉跄几步稳了身形,转头看那人。

……但他没看清脸,只看到那人刚刚开始明显起来的小胡子。明楼垂首,毫无歉意的道了歉,快步夹紧手里的文件走了出去。

生死搭档,便是把两个人的命绑在了一起,明楼豪华配置的大脑不那么仔细的计算了一下,就知道这个计划……

“挺蠢的”明楼听见旁边的小胡子这样说。

“王天风”小胡子开口。

“明楼”明楼不卑不亢。

“我猜,你不会让我丢了半条命的。”小胡子用了带着句号的句子,不容置否。

“…啧”

后来明楼慢慢发现,小胡子也算是个很有趣的人。一个铁骨铮铮刀锋凛冽的汉子,默默的喜欢着诗歌。

王天风曾经见过一位诗人一面,那时候诗人作为外交家来到中国访问。他远远的瞧见了诗人一眼,外表勉强说的上平平,只是那双眸子,那样的眸子。他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直到后来他见到了明楼,王天风愣住,后又恍然大悟。

一位诗人到底该拥有怎样的眸子?

耀如晨星,幽如暗夜。

明楼的眸子。

王天风下意识觉得明楼是个诗人,然而诗人很多都是疯子。而明楼的确会作诗,同时作的也不赖。但每次王天风半抢半夺的拿来明楼的手稿都会嘲讽一番,所谓鸡蛋里挑骨头,有时候挑不出骨头王天风也一脸不屑的。

“我不喜欢”

“老子又用不着你喜欢”

他就是喜欢看明楼一脸不满却又碍于世家礼仪不肯发作的样子,瞪起眼睛,一双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

隐忍的色情。

明楼喜欢诗歌,王天风知道,只是他后来才知道,明楼最喜欢的诗人是博尔赫斯。王天风只看过这位大诗人的一句话,但是记得真真切切。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王天风看向明楼,他是从未有过信仰的,而忠诚…王天风眯了眯眼,不可言说。

明楼不是个喜欢血腥气的人,他甚至有洁癖。军校时候明楼和王天风住在一个房间里,对床,二人间。刚独身居住的青年男孩子多少有些不适应,王天风的床位有些不明显的乱。明楼看了一眼,冷着脸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整张脸又冷了些,还带着尴尬的局促。

“阿诚啊…”明楼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小管家不在,只有我。”

“...滚”明楼心想你难道不知道我嫌弃的就是你吗。

“...啧,明大少爷是嫌弃我笨手笨脚?”明楼叹气,这个蠢蛋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第二天明大少爷“屈尊”,替对床的小胡子整理了内务。

王天风就坐在一旁大吃特吃,最后嘴里含了根棒棒糖,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楼看着生气,直直把手里的抹布甩到王天风身上。

没良心的,就知道吃。

王天风一把接住甩过来的抹布,被溅了一身水也不气,拿了另一根棒棒糖戳进明楼嘴里。

“明楼,你听说过维也纳吗?”

“听说过,你想去?”

“嗯。”

“求我。”

“…滚。”

有人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那些话本小说里出现的人物,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生活里,带着你花剑酒月,诗马棋茶的走一遭,任谁都会一头扎进去,毫无犹豫的。

明楼就是这样的人。能文能武,古今中外,没什么他不略知一二的。身上不仅有古典的书卷气,也有一股子留学的人才有的洋气。明诚说他是个挺矛盾的人,有侠气,也有痞气,尤其是从军校回来之后,也不知道和谁学的。明楼还记得明诚说这话时候的一脸疑惑。

啧,还能和谁学的。

王天风坐在单杠下喝酒,军队是禁酒的,不过他任性。白天结束的考试,他又被明楼压了一头。王天风心里郁闷极了,从进军校到现在,明楼永远稳稳的压他一头,每次都不多,堪堪的一两分,活生生像是明楼算计好了和他作对一样!王天风想到这里更加郁闷,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对月独饮的习惯了,当自己李白呢?”明楼照例损了王天风两句,他也不恼,直直的把手里空了一半的酒瓶递过去。明楼笑眯眯的,没接。

“我自备了,你的酒我可喝不惯。”

“是,你明大少爷我高攀不起。”

“...多了?”

“多了。”王天风转头,眸子里星星寥寥的闪着,眼神有些飘忽。

“明楼,等毕业了,我要去维也纳。”

“去维也纳干嘛?”

“不知道,可能是名字好听。”

“...傻。”

“…”

“...我带你去就是了。”

明楼和王天风以生死搭档的身份顺利毕业,二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成绩一等一的好,才毕业就被指派了任务。

巴黎。不是维也纳。

那时候青瓷刚刚出窑,还带着新釉的清亮和稚嫩。三人在巴黎不期而遇,后来便租了两间距离不远的房子。明楼明诚一间,王天风自己一间。明诚把二人的小房子收拾的一尘不染,而王天风就没这样幸运了。好在他也没有洁癖,屋子虽说有些乱,到底还是能住人的。

明楼和王天风经常一起出门,明诚有着天生的自觉,从来只是笑眯眯的不过问。王天风看着明诚,摸了摸鼻子。他不是很喜欢不可控制的东西,而现在的明诚,对他来说,多少有些深不可测。他也不想去叮嘱明楼什么,连这都处理不好,那明楼还是明楼吗。

贵婉喜欢明诚这孩子,伶俐明朗的,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与稚嫩。贵婉叹气,朝气是好,只是这稚嫩,会害死他。

明诚深夜来花店递送情报,被王天风发现,贵婉狠了心牺牲。明诚被明楼扒了外衣,瑟瑟发抖的丢到雪地里跪着。明楼枪尖挑着明诚下巴,指腹压着扳机眼神满是怒气,嘴唇气的有些发抖。

明楼知道,王天风喜欢观察他。

明楼什么都知道。

王天风暗了眼神。

明诚倒在雪地里瑟缩着,嘴唇冻得青紫。王天风叹口气,拿了丢在一旁的大衣把青年人包裹起来,抱起来才发现明诚瘦的像个纸片人。明楼看着他动作,不说话,只是盯着。王天风垂眸,看着怀里已经昏过去的眼角似乎还带着泪痕的青年人,笑了。

“接着,我可不替你抱着你弟弟。”

“疯子,如果他不是阿诚,你会杀了他。”

“如果他不是阿诚,你也会杀了他。”

“你知道。”

“你也一直都知道。”

明楼默然,抱着明诚走回屋子。王天风留在屋子外,看着从窗口透出的暖黄色的灯光。

他实在想抽烟。

明楼不喜欢烟味,所以他戒了好久。

王天风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半阖眼睑把烟蒂凑近,两片唇瓣张开把尾端咬紧,深深的吸了一口。劣质的烟草呛的他直咳嗽,他整张脸都皱起来,被呛出了泪水。他弯腰,手扶在膝盖上,指间还夹着那支几乎呛死他的烟,太长时间的燃烧让烟灰掉落在地上,前一秒还完整的整段烟灰从王天风膝盖的高度坠落。

粉身碎骨。

王天风直起身子,把手中未燃尽的只吸了一口的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烟缸已被消灭,青瓷逃亡。

任务成功,也失败。明楼和王天风看不出上峰的意思,没意思才是最难理解的意思。明楼有些不安,王天风却气定神闲。

“疯子,你说你想去维也纳。”

“是啊胖子。”

“滚,老子不胖。”

“啧。”

“这次任务结束了,我准备去旅游。”

“不带上你的小管家?”

“啧。”

“别学我说话。”

“滚。”

第二次任务,在布达佩斯。追杀一个叛逃出境的党内人士,叛变者从巴黎出逃,途经维也纳。明楼和王天风从巴黎出发,一路演着叛逃者的路线追赶。火车汽车马车,什么都尝试过,没有什么紧张的气氛,二人只把这次任务当做试手。赶路途中也欣赏了许多不一样的景色。二人经过维也纳的时候,骑在马上。

那是个天气不错的下午,二人一身西部牛仔的衣服,在金黄色的夕阳下有一点格格不入。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明楼莫名的想起来这句话,他侧头看着王天风,又越过王天风看到了更远,更从前。从前的男孩和现在的男人,王天风变化很大,非常大,明楼甚至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点当初的痕迹。年岁把他踏过的痕迹一刀一斧的劈刻在男人脸上,刀凿斧刻般凛冽的脸颊身体,和皱纹。王天风就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尖刀,无时无刻不带着淬血而成的锋利,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猎猎尖锐,凌厉锋芒。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武器,一把尖刀,一只寒光烁烁的匕首。一身无形的血污,满是战场杀伐的铿锵之音,是他最另类的性感。

明楼眼神盯着王天风的嘴唇,又向上,看到了唇上的胡须。时隔多年,他一直努力蓄起的胡须终于有了形状。像一只细长的蛇盘踞在男人嘴唇上,蛇身随着他嘴唇的开合而扭曲缠绕,妖娆至极。

毒蛇,也是悬崖。

深不可测。

王天风来不及犹豫就纵身跳了下去。

“管他是死是活,老子愿意。”明楼看见王天风把他挡在身下,密集的子弹一发接一发的擦过他的后背,他嘴角却是从未有过的笑意。明楼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僵在原地第一次不知所措。他看着王天风缓慢的低下头,胡须跟着他的接近而接近。他呼出的热气打在明楼鼻尖,黑暗中明楼连脖颈都开始泛红。

“老子真想,一口一口,吃了你。”

明楼身体僵直,嘴角也在不安的抽动着。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感到嘴唇上方擦过胡须的触感。

“疯子”

明楼抬手,指尖无可察觉的颤抖着。他摸了摸王天风的胡须,王天风发狠,一张嘴咬住了他的指尖,故意使了大力气把细嫩的皮肤咬破。

满嘴的血腥味。

明楼很讨厌血腥味。

“疯子”

王天风含住明楼指尖,舌尖轻柔的舔着咬破的地方。

就像毒蛇伸出柔软细长的信子,却不是用来示威的。

毒蜂伸出尖锐的刺,不是为了蜇人,而是为了亮出底牌,然后交付全部弱点与性命。

“疯子”

明楼蹙起眉尖,指尖细小的疼痛被王天风舌头湿润的触感无限放大。他发狠咬了一口自己嘴唇,然后抽出手指,另一只手伸到王天风的后面腰带,利落的拿出一把枪,解决了对面的敌人。

“够了”

王天风身体僵直了半晌,他伏在明楼身上苦笑,深深的吸了一口他颈间的气息。

“我不会让你丢掉半条命的,对我有点信心。”

其实,王天风去过维也纳,他是骗明台的。

只是那时候,他和他,都太年轻。

If I should see you

after long year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ce

with tears

明楼站在一座小方碑前,沉默着流泪。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

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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