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运动会方阵训练。散乱的陌生人们被迫整齐划一,露出团结的模样。
平生最恨这样集体无意识的刻奇。恐惧狂热。个体不存在,追求绝对的同一性。宁愿去关注哲学,对军队和思想控制式的各种主义毫无兴趣。我生性是难以感染情绪的人,无论是演说家热情洋溢的表达,还是群众山呼海啸的呐喊,我一听就觉得可疑,浑身发冷。
另一个学院也在练习方阵。学生统一穿着黑色方口布鞋。行行列列的布鞋向我走过来,像一双双黑白颠倒的眼睛,逼视我。我仓皇逃窜。
但抛开政治,刻奇是人类共同的局限。我也带着穷酸的自我感动,活在其中。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小国寡民只是我冷僻狭窄的呓语罢了。
二
最近渐渐想通高中对我的某一部分意义。是牢狱。我怀旧,但对那段时间的多数人事只是泛泛。出狱的人怎么会留恋狱中的暗无天日。除了偶尔一晤几个狱友,他人都不入我心。
但他们入梦。无数个梦里,灰黄的墙壁,逼仄的教室,腥气浓重的纸张,红黑色交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笔迹,试卷上的分数,木然的眼神……再次身临其境。
高三那年的自我疏解。去喜欢一个男生。缺乏自制力和低专注度造成了被纵容的沉沦。就这样梦了一年。但尚有意识,始终不敢上前做更多接触。怕彻底毁掉自己,最后的清醒也沦陷。于是半放逐式的来到这所不好不坏的大学。
新的观点是,我是被束缚的人。不是因为那男生爱上学校,而是因为在学校而不得不爱上男生。囚禁的滋味太难受,而我精神独立和自由意识不够,无法自我审视和抽离,只好自我麻痹。我甚至不能发展感情,这使我的感情显得可笑和无意义。事实是,当我结束了囚徒生涯,结束了6月最后一次考试时,对男生的梦也随之终结了。
三
学校里的猬实花落尽了,枝头纷纷长出毛茸茸的小苍耳来。微微扎手的触感都是鲜嫩的,像小男孩新剃的发,脆弱倔强。
年幼时爱在外婆家西厢房的大床上嬉戏。才铺上洗净晒暖的床单被罩,一会儿功夫被我跐蹬得不成样子。外婆总半恐吓半玩笑地说,要在床上放苍耳扎我。十次有九次是说说而已。只有一次,我躺在床上,觉得背上刺刺痒痒,伸手去摸,竟有三五个小毛球球。外婆笑得慈爱宽容,和背后温和的阳光一起,看着我这样一个懵懵的小傻子。我也笑,翻个身继续闹腾去了。
很多年不在那张床上玩闹。曾经觉得百玩不厌的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淡淡丢了。
那些日子是我的废物私藏,从不示人。后来的朋友接触到的我都是片段式的,不完整。而年幼的玩伴只剩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