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后家属院后的这条老街,名为“西阁街”。
认识它,是近三十年前。年幼的我常于空后家属院出没,贪看那一身身军装。“西阁街”三个字,用徐州话讲出来,委实不美,便也没有多留神,只记得街上有一家空后的饭店,小孃孃一家常在那里招待老家的亲人。
第二次关于它的记忆,是街上那一家臭豆腐,具体不知何处,但每次来孃孃家小住,总能尝得到——奇臭无比的豆腐,用葱段蒜瓣炝锅,佐以红绿两色辣椒,出锅后,再配上一张姑父老家(山东)的煎饼,那滋味儿,嘿!
如今,我也学会了这道菜,可惜再也买不到那样好的臭豆腐,也鲜有那样筋道弹牙的煎饼了。
后来,我开始在这个城市的西边读初中,在城郊读高中,又在南区读大学,虽一直未远离,却也再难与它相见。偶尔忆起,眼前会闪过几身空军蓝,鼻子里隐约有臭臭的味道,仅此。
大学毕业,家中介绍了几位空后的军官给我,均无果。几位都是低调的人,从不会穿着军装和我见面,也都没有带我走过这条夹在家属院与学院中间的街。“西阁街”这三个字,在记忆中渐隐了踪迹,变得如同“二环北路”、“纺织南路”一样的,地名而已。
直到开始了自己的柴米油盐,苦于小区附近没有菜场,才不得不又踏上这条一公里开外的老街。依旧是人烟市肆,熙攘嘈嚷,叫卖声混杂在五颜六色的蔬菜水果里,不时讨价还价,短斤少两。此时之龃龉苟且,已很难让人将此地与“西阁街”三字的清雅相联,扑面的,只有市井气。
入冬,电动车上寒风狞厉,不得不开始挤公交的日子。下车在家属院东门,要回家,须得穿过家属院,从西门出来,再走完这条西阁街。
徐州的冬天可以冷得很彻底,恰如此时的西阁街。不过酉时,店铺已相继落下门板,整条街静悄悄的,只有车子路过的声音。我通常就把自己这么裹着,有点像在仙台的鲁迅,只不过这里没有蚊子。家属院西门口有一位卖红薯的老爷爷,嘴贫话多,每次找的钱都特碎,但架不住他家的红薯永远都那么甜。一个冬天,我每天下班走半个多钟头,最后,胖了四斤。
三年后的今天,于初秋再次走上这条街,两旁的店铺已永远闭了门,只剩下灰色的铁皮夹杂在白色的斑驳墙壁中,苍凉坚硬。街上不时有几个貌似着便服的学员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高声聊着什么,许是周末可以外出?不得而知。灯光依旧昏黄黯淡,只照得见脚下方寸,再远,便要凭记忆了:南面有一座铁路桥,一口气爬上去,便可以看长长的车来车往,曾为等一列车站好久,也试过等了好久都没有一列车经过。桥下有家便利店,进出门都会叮咚作响,这里卖的耗油,比菜场贵六角。桥的那边下去,是一个新楼盘,售楼处旁有一小撮竹林,竹林边,两扇不打眼的小木门,推开,会发现一家颇风雅的私房菜馆,老板娘和声细语,面若桃花。
再走,就远了,不扯了。
夜凉如洗,月华满街,街东酒薄醉易醒,昨夜星辰昨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