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
什么时候出国读书,
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
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
什么时候结婚,
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
眼见风云千樯,
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
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
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杀鹌鹑的少女》
2017年,我22岁,95年生,但是月份小。
1月,妈妈眼神闪躲地告诉我,爸爸得了淋巴癌,有点严重。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冷血,我没有特别难过。
2016年下半年,我正在准备公务员考试,每天往返图书馆和宿舍,从秋天到冬天。
学校图书馆大楼围绕的的中间有一块空地,种了很多树,我不认得它们,只是纳闷,为什么它们永远都是绿色的,即使冬天还是郁郁葱葱。
为什么,人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如果,我考上了公务员,爸爸会很开心吧。
或许是很多个一瞬间……
2月,窗外的鞭炮声还断断续续,爸爸已经结束在上海的化疗回来了。
那天回家,看到妈妈正在给爸爸剃头发,我第一次看到光头的爸爸,光亮的脑门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爸,我给你买个帽子吧,最近很流行姥爷帽。
妈妈笑了。
爸爸倔强了半辈子,当然不乐意,却每天带着我以前买的鸭舌帽晃悠。
有一天,我刚从朋友家打完麻将回来,爸爸坐在客厅的长凳上,我瘫在旁边,静静地看手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是家里的长女,妈妈老了,以后家里的事情,你要能做决定。”
印象里,爸爸从来不跟我谈他生病的事情,也不谈以后。
那是第一次,我觉得爸爸离我这么近,却也是最远的一次。
“我才不管家里的事情。”
3月,公务员面试那天,我穿了一双黑色的短靴,另带了高跟鞋。
在候考室的时候,有一群看起来是领导的人来视察。
我记得有个胖乎乎的长得特别慈祥的大叔问我:紧张吗?
我说:不紧张,但是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大叔:你说,不要问我考什么就行,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我是想问,我不会穿高跟鞋,面试可以不穿这个吗?
大叔一行人都笑了。
大叔:你们这些小姑娘,为什么一定要穿高跟鞋呢,你都这么高了,穿了也不会加分,舒服地考试就行。
后来我还是换了高跟鞋,想着,说不定就加分了呢,那个大叔又不是我的考官。
考试还算顺利,只是中间笑场了一次,好像是因为说错了一个词,具体记不清了。
最后笔试第六,面试第一,综合第一。
我一直相信,在你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你也会得到一样东西,上帝是公平的。
可是似乎,上帝偶尔也是偏心的。
我被查出了肺部恶性肿瘤,也就是肺癌,在公务员体检的时候。
在浙江医院复查了好几次,负责人每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都战战兢兢,最后一次,他说: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道歉。
那天,我发了一个朋友圈,好似要昭告天下,我考上公务员了,但是我不去了,因为我病了。
那天,微信消息比跨年还多,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机振动,也不看消息,只是静静地感受手机的振动。
我知道这样不好,我知道这样不礼貌,但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有哭,真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妈妈,怎么告诉朋友。
我偷偷问妹妹,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毕竟没人给你买辣条了。
她说,不会,你会一直在的。
我在西湖边逛了很久很久。
想了很多:家里有钱给我做手术吗?我要做手术吗?妈妈跟妹妹,会比较需要爸爸还是我呢?我有保险,好像留下爸爸比较划算。
但是我还没见过男神呢,就这么没了多心塞,要不去北京找男神吧。
4月,妈妈正陪爸爸在上海化疗,匆匆忙忙被叫了到杭州,手术需要家人签字。
妈妈说,她赶车那天是她这辈子最豪气的时候,她打的到动车站,居然直接给了师傅50块钱,说:不用找了!
手术定在周一,妈妈叫了舅舅一起来。
我抗议了很多次,我不想自己落魄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看见。
舅舅来的前一晚,我和妈妈偷偷一起挤在病床上。
妈妈说,她不是故意让我不开心的,但是她一个人等在手术室外面会害怕。
我才突然想到,我怎么能忘了,最害怕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妈妈。
我背过身去,那是我知道自己生病后,第一次哭。
大概是我太可爱了,从手术前的体检开始,就受到很多人的照顾。
做支气管镜前,在门口遇到一个有点年纪的大叔,好像是医务人员,问我怎么小小年纪就来这种地方。
我说,没办法,长得太可爱了,老天爷都嫉妒我,所以给我点挫折,平衡一下。
大叔乐了,开始跟我拉家常,妈妈时不时插一两句。
正式检查前,在一个特别冷的房间里签了一份“生死状”,然后戴着一个做雾化的面罩吸麻醉,我无聊就看起了电影。
突然,刚刚在门口拉家常的大叔竟然“全副武装”地出现了,在过道跟我打招呼,见周围没人,跑过来跟我说:你妈妈有点担心,我就替她进来看看。
说完就跑了。
说实话,支气管镜检查是我这辈子最不想经历第二次的事情,比手术可怕多了。
只感觉身体里有一个坚硬又冰冷的东西在缓缓地前进,我咳得不行。
医生一直喊:不要咳,慢慢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发现,只要咳一下,那个插入我鼻腔的透明管子里就喷出一小段血,然后迅速落下。
我可不想说这样的场景很美很艺术,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模糊间听到有人着急地喊:快让开快让开!
然后房间外面就有白衣服的人推着一个病床呼啸而过。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被推去抢救的人,就是住在我隔壁床的烟鬼大叔。
出来的时候,那个医务大叔正陪在妈妈旁边,看见我出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大叔看我没什么事,就开始交代:后面4个小时就不要吃东西了,到点了饿了就喝点粥、牛奶,现在没什么事了,就是讲话声音会变掉,有点难受,回去好好休息吧,虽然我很想再见到你,但是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那段时间,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偷偷替妈妈来看我的医务大叔、手术室里让我自己爬到手术台的医生、78年和94年的麻醉师、ICU里给我刷牙的大妈、每天逼着我咳嗽的鲁医生、孙子长得国民校草级别的烟鬼大叔、跟超级玛丽超像还给我介绍他家族一溜人的话梅大叔、给我介绍他20岁的儿子相亲的陈医生、还有超级恩爱的抱枕夫妇!
抱枕阿姨说,她年轻的时候检查出胸部有肿瘤,还不知道良性还是恶性。
她想着不能害了别人,就跟叔叔说要分手,结果叔叔愣是在阿姨家楼下等了一晚上。
阿姨一心软,就跟叔叔说:我要去做手术,如果是良性肿瘤,我就嫁给你,如果是恶性的,那你去找其他女人吧,忘了我。
我听得以为是琼瑶剧,可是看着戴金丝框眼镜的叔叔,害羞地假装在看《人民的名义》没听到,我想,这就是爱情吧。
我把这些人都写在了简书。
老蔡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完整地看完一篇记叙文了,却把我写的都看完了,我很开心。
5月,我去了云南,第一次坐飞机,从昆明开车到香格里拉。
原来,昆明空气并不好,街道尘土飞扬;
原来,大理的洱海已经被污染了,发朋友圈全靠滤镜;
原来,丽江的古城跟乌镇、西塘都差不多,但是丽江千古情很好看,民宿的老板超帅,有说不完的故事;
原来,香格里拉的牦牛火锅超好吃,那家店旁边的公共厕所超豪华~
在玉龙雪山等着进索道的时候,我看到旁边有很大很大的一面LED,大致写着说,心脏或者肺部有疾病的人不能上山。
我想了很久自己算不算,毕竟我做过手术了,也算好了,但是跟一般人比,我还是少了一部分肺的。
最后还是上去了,我开心地蹦蹦跳跳,同行的一个男孩子抱着氧气瓶拼命吸,我忙着跟诗诗拍照。
我跳过雪山
跳过草原
跳过海
他说,这叫重生。
6月,我毕业了,很开心,遇到你们。
接受我四年的任性,听了我四年的仰天长笑,以后,江湖虽大,随时相见。
为了逃脱妈妈每天的十全大补汤,我在市区找了份工作,住在公司旁边的宿舍里。
其实,我对妈妈总是觉得很愧疚呢……
刚从医院回家那几天,家里的菜总是清淡地不行,有次突然就忍不住发了脾气,我说:做的太难吃了,吃不下。
妈妈什么表情都没有,又或者是我不记得了。
其实,妈妈更难过吧……
妈妈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一直都是
只是我一直忘了。
对不起,妈妈。
经常有人说我脾气好,其实我知道,我的坏脾气,都给了家人。
这是我这辈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
7月,我不想再继续这份工作,我以为是自己心没有静下来,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我开始“骚扰”男神。
其实,男神并不是我的男朋友,也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一个网友,一个隔了1800公里的网友,我们并不认识,或许,有一点认识。
很久之前开始,男神就成了我的清心丸,只是微信上聊一聊,我就能静下心来,没有缘由的。
对,我暗恋他,也是没有缘由的。
我考公务员是因为他,我考的是他的老家的税务局,离我家也不算远,就隔壁县城。
大学图书馆到学生宿舍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秋天的时候,黄绿相间的叶子一直往下掉,特别好看。
每次走那一段路,我都特别想男神。
即使备考的那段时间,我忍不住想起男神,我也不会经常找他,除非自己变得浮躁了。
微信聊了几句,立马就安心了。
说不清,是为什么。
男神说,如果觉得自己做的开心,那就继续这份工作,如果不开心,那就走吧。
其实说了跟没说一样……
8月,我跟男神开始频繁地微信聊天,我都想不通哪里来这么多话题,甚至现在已经忘了聊了什么。
我曾经跟他告白过,那是跟诗诗的赌约:
假如我公务员进了面试,那就跟他告白。
结局当然是被拒绝的很惨,可是本就没有想过在一起,所以也不难过。
我删掉了贴吧的贴子,那是给他写了大半年的贴子,无关痛痒,都是日常琐碎和风景图罢了。
他问我那时候为什么喜欢他。
我说我忘了,就记得很喜欢啊。
他:那现在还喜欢吗?
他说,我们过年的时候见面吧,如果那时候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嘴巴里塞满了糖果是什么感觉,但是我觉得我就是那样的感觉!
9月,我的生日和男神的妈妈是同一天。
那天,他第一次给我发语音,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那天,我收到了一个礼物,收件人是:梦想家。
那是一个白色的kindle,还有一个蓝色的外壳。
他从来不给我发语音,他说,因为他讲话有口音,不好听。
他从来没有给女孩子买过礼物,那是第一次。
他问我,如果我自己买的话,会买什么颜色的kindle,什么颜色的壳。
我说,kindle要白色,壳要蓝色的。
我可真是虚伪,购物车里明明是黑色的kindle,黑色的壳,一直没舍得下手。
后来发现他自己的是黑色的kindle、黑色的壳,忍不住偷笑。
10月,国庆节第二天,我们第一次见面。
原先说好的1800公里和180天后的见面,形同虚设。
他带了他家隔壁的豆浆油条和糯米饭,递给我的时候,都冷了,我却吃的很开心。
我们去了图书馆、博物馆、展览馆,看了他的初中学校、高中学校,还有音乐喷泉。
诗诗说,这是她听过最无聊的约会。
我去机场送他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
下次见面,就是冬天了吧。
听说北京会下雪。
好想变成雪啊,这样就能落在先生的肩上。
有时候我在画画,他在看电影;
有时候我在看书,他也在看书;
有时候我在上班偷懒,他在认真工作;
有时候我在看电影,他在听歌……
终于有一天,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这样太堕落了,约定好每天晚上8-10点不能找对方,一定要好好看书考证。
可是,总有人没坚持住,大部分情况是我……
记得有次,我一直忍着没找他,做各种事分散自己注意力。
早上起来看手机,他说:你今天没有找我。
我乐得不行。
我一直觉得,我跟男神应该是处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讨论关于别人的感情状态的事情,聊到很晚。
我迷迷糊糊地问: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说,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要我猜吗?
他:男女朋友关系。
甚至第二天,我骑车去公司附近买零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11月,我跟男神分手了,如果我们在一起过的话,应该是这个说法。
没有谁对或者谁错。
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未来,即使在一起之前,就讨论过这件事。
12月,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故宫很大很大,红墙青瓦,我跟着一个小学生旅游团蹭听;长城的风很大很大,呼啦啦刮地耳朵疼;南锣鼓巷跟西塘、丽江是一个味道,原来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充斥着商业化的古街。
我们吃了火锅,还是什么都聊,聊对方最近在做什么,聊以后想做什么,就是不谈我们的感情发生了什么。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始终觉得他是很优秀的男孩子,他只是没那么喜欢我。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跨越了我的大学,直到现在。
老蔡说,你为什么不写成一本小说,就像乔一那样。
其实我写过的,只是送给他了。
2018年
我执着地来了杭州,因为不喜欢温州莽撞的公交车,不喜欢温州潮湿的空气,也不喜欢那里的自己。
杭州的菜偏甜,海鲜没有海鲜的味道,公交车总是晚点,高峰期的地铁像个沙丁鱼罐头。
杭州的冬天很冷,但是不像温州那样光耍流氓不下雪。
第一次去音乐节,听最high的现场,坐最晚的火车;
第一次在悬崖峭壁看日出,蚊子咬的自己抓的百来个包现在还在;
第一次去看其他国家,原来世界那么大~
我还要去北欧看极光,去大西北看五花肉,去西藏看虔诚的信徒,去格雷梅坐热气球,去呼伦贝尔滑草……
以前没有做到的,做过的,我都想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