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乡野山人左大瑞
写在前面,这是一篇旧文,两年前自由写作时的文章,写自己的身体,当时写的标题是好好生活,之前曾一度陷入到因为身体而自怨自艾的阶段,走出来之后,想要对这个不完美的自己说一声感谢,多谢一直以来的陪伴。我接受了自己的身体,但是我依旧不了解自己,时而为自己感到惊喜,这一大宝藏,值得一生慢慢探索。
懵懂
高二那年,青春懵懂,好哥们情节弥漫,那时候谁要是和我告白就意味着绝交,受那些言情小说的影响,女生总要作呀作的矫情,若是不懂的含蓄就一定会认为不是好姑娘,哎呀,曾经那时受了什么蛊惑呀,现在想来真的是会脸红。故事里的女主总会有点坎坷,我有时候会在想自己没那么荣幸成为女主角,是不是因为过的太幸福了太平淡了?但其实只要自己没把自己当成生命中的主角,再怎么坎坷,都只能是别人眼中的配角。
那年的夏天,我已经不记得空气中的沉闷,我只记得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每次上课的板书都是又小又整齐的铺满整个黑板,还有他的大肚子,特别大,感觉肚子被撑起的高度可以和腰围媲美,总想戳一戳,那么圆滚滚的到底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肥肉那么松松软软,反而像是戴着龟壳一般的神气,高昂着的肚皮,永远是身体第一个出现在视线中的部位。我还记得那是青春叛逆期反感身材发育后穿的第一件紧身T恤,粉色的。在那时候拥有一件新衣服是特别幸福的,我从没想过这个幸福会来的这么猛烈。
中午趴在桌子上午睡的时候,被后座的男同学戳醒,说,哎呦你的后背不一样高哦。你妹的,让你管呀!能不能好好让人睡觉了,心中骂了他一万遍,扭头瞪了他一眼,他有些心虚,说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他戳了戳身边的人,他同桌点点头说是的,和别人的不一样。看着他们这么正经的表情,我半信半疑的摸了摸,没有太当回事,后面的两位同学依旧还是煞有其事的讨论着,说左边就是呀,你看鼓出来的。我越听越心虚,你妹的,好不容易穿一件这种衣服,你们就东指西指的,也太让人讨厌了吧!于是披了一件衣服继续睡。
发现-好像有点奇怪
我有很多次入睡前摸自己锁骨,以及下面的几块骨头,发现左边和右边的感觉确实是有不一样,但是从来没有当回事。半睡半醒的时候,手突然摸上来,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带着这样的问题去入睡的时候,我做了噩梦,我梦见我一边的锁骨在生长,冲破皮肤,鲜血淋漓的摆在我面前。身体的异变带来的恐惧常常会让我困惑和庆幸,庆幸现实生活中的我还是如此的美好。
那天回家之后,开玩笑的和爸妈说了这件事情,但是万万没想到,常常装病得不到重点关注的我这次却被他们异常重视。妈妈让我脱掉衣服帮我仔细检查,发现确实左边比右边高出了一些,当下立刻让老爸开车送我去骨科医院,拍了片子,请了关系找了医院的主任。等片子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还在窃喜,哎呦哎呦,怎么这么兴师动众呀,以前装病都没有这样过呀。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都想不到这不酸不痛不痒的,竟然是个病。
主任说,哎呦,是这个孩子呀,看不出来呀。他 一手拿着拍出来的片子,一边打量我。对我爸说,这个程度没必要做手术的,带去洛阳给配个矫正器吧。几岁了?哎呦快16了呀,发现的有点晚了,但是还是戴着吧,总比不带强呀。
做手术!听到这三个字我才觉得这事儿有点大发了,这和往常医生总爱说的“没事,就是缺觉,回家睡一觉就好了”的标准答案不一样呀,错了错了,错大发了,总想着让时间倒流,回到仿佛这件衣服从来没有到我手上一般。
回家之后,老妈细细询问了具体的情况,老爸说还好不需要做手术,明天和你班主任请假几天假。
有假期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欢喜的,因为我没有意识到这个东西对我的影响是啥,这东西,也不痛,这种不痛的病有那么严重吗?怎么这么大题小做呢?
第二天和大肚子的班主任请假的时候,班主任摸了摸肚子说,不能等两天么?过两天中考,会放假的。
我说,不行,我爸妈等不及了,有点担心,老师你让我去吧。我都有点哭腔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突然意识到这貌似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落定-矫形器
老爸开车带着我妈和我,一路上我问东问西,还挺雀跃的,这么多天假真的是上天掉下来的大馅饼呀。到了洛阳骨科医院,去了附近的小宾馆安置好之后,老爸打电话给洛阳的朋友,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去医院。因为宾馆临近医院,我看见了很多身子畸形的孩子,有小儿麻痹走路不便的男孩,有骨折了的高中生,还有脊背几乎弯曲90度的奶奶。我第一次感受到,难道我们是一样的吗?
医院发生的时候匆匆忙忙,医生只问了是不是要买矫形器,爸妈说是,医生说要定制的还是现成的?现成的不能根据孩子的身体情况做定制,矫正效果没有那么好,建议做定制的,以后还能调节。那个时候的爸妈也不管价钱了,只说要定制的。而当时让我心惊肉颤的还有一对双胞胎,两个男生腿部都有问题,但是家里的钱只够一个孩子的矫形器,那家妈妈说可不可以做一个,一个孩子白天穿一个孩子晚上穿?医生说不行,每个孩子的腿部病症都是不一样的,而且矫正器是要每天带够22个小时的,不能两个人一起穿。双胞胎爸妈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我那时候觉得钱真尼玛的重要,又为那个没有矫形器的孩子难过。
因为矫形器需要定制,制作模型的姐姐让我光着身子,对着墙抬起手臂,裹了一层层的保鲜膜,呼吸开始有点紧,然后开始往我身上涂石膏,还要在一侧放上一个长铁丝,越涂越紧,胸口特别难受,等石膏满满定型的时候,眼泪开始在眼眶里面转,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就是有点忧伤,而这个忧伤仿佛还带着点那种青春期女孩强说愁的感觉。
最后那个姐姐用一个美术刀沿着铁丝将石膏划出一道口来,掰开了将我的身体释放开来,然后把石膏磨具放在一边,我看着它,感觉特别陌生,这就是我的后背吗?还真是有点畸形呢,哎呀妈呀,这怎么能是我身上的呢?这么陌生。
等了好几天模型才出来,出来之后我就伤感了,超级大个,带着之后特别难受,会压住我的左胸,会肘高我的胳肢窝,还会撑着我的胯,还互摩我胸口略突的那块骨头。而这玩意还要每天带22个小时,除了换衣服洗澡,就是睡觉也要带上。
接受
沉闷的夏天,我矫形器里面的衣服都没有干爽过,一波一波的汗浸湿,特别难受,胳肢窝还有背都会摩红。走路的时候只能把手放在肚子前面的钢板上,不然左右摇摆手臂,一定会磨破胳肢窝的,而且会更像机器人。睡觉的时候只能仰躺,侧卧的话就跟个傻子一样,需要有人推我一把,我才可以,刚开始的几天躺下的时候就跟大地震一样的摔在床上,起床也起不来。后来熟悉了,也总算摸索出来一套笨拙的方式。
带了矫形器,我的外号就从单一的大脸,小胖,进化到了钢铁侠,夹板这类略微高端的昵称上了。其实简单点说,带上那玩意我就相当于失去了肚子以上,脖子以下的活动范围。
反抗-讨厌-安然相处
带了几个多月,受不了了,申请高三转校,于是去了离家远的地方上高中,开始不好好待矫正器的日子,大学去了更远的地方,于是就将矫正器仍在了家中的某个角落。
我感觉我会忘记这一切,但是它最终有一天还是委屈的撑了一个无辜的理由。我的前男友,用我患有脊椎侧弯这个理由,要求和我分手。
妈妈知道后专门发了一个很长的短信,说我是世上最棒的孩子,说不值当为了一个臭男人贬低自己,诸如此类的话。
我后来想想,其实我该谢谢他让我认清楚了那个已经计划要结婚的男人,这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想想是应该开瓶酒来庆祝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