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住在娘家,可以以任何形式放松,身心舒展到无限大,早上赖在床上不起,眯着眼睛看母亲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听评戏。
娘,几点钟了?
娘嗔笑,还问几点钟,也不看看太阳有多高了,都这个点儿了,脸也不洗头也不梳睡懒窝子。
翻一个身,伸个懒腰,看到了母亲床头柜上有把木梳,把玩了一下突发奇想,跳下床偎到母亲脚边,娘帮我梳头好不好?母亲慈霭地望着我笑笑,挪了挪旁边的小凳示意我坐下。
记得小时候,每天早上无论母亲多么忙碌,总会留出时间给我和小妹编上两根匀致光洁的麻花辫,看着姐妹俩肩头的蝴蝶结翩飞,目送我们背起书包出门。如今,我愿意在这样一个丝绸般柔软的清晨,再体验一下那久远的温馨。我想母亲也是。
落地窗折射进来的阳光像棉绒刷子将阳台刷暖,我侧过脸去,看白壁上映出的我们的剪影。母亲一手持木梳一手握住我的发,一下一下向后拢着,忽然,母亲停止了动作,很惊奇地问,你怎么有了白发?我无奈的笑,早就有了,只是您从前没注意罢了。母亲撩起我的头发,又说一句,怎么会有了白发呢?不甘心似的一边翻检着我的头发一边自语,你从前的头发虽不是太黑,但也不能这么快就长出白发吧?我为母亲的话觉得好笑,娘,我都多大了?您还以为我是小孩儿呢?
小时候,我的发质差极了,稀稀落落,又细又黄的贴在头皮上,奶奶当然总会有自己的见解,来说服大家确信这样的头发是如何的贵人福相,来证明自己心尖上的“黄毛丫头”不同寻常,“贵人不顶重发吗”!母亲却总是试图以后天的弥补来让我做一些改变,从而生出浓密的黑发。托人买了维生素丸、隔些天还要弄点羊肝儿来吃,但终是效果甚微。
大约在我四岁的时候吧,母亲信了别人的话,说是只要将小孩儿头发全部剃掉,重新长出的头发便又黑又亮。于是,无论我怎样的伤心欲绝哭闹不止,母亲还是狠狠心为我削去了头发!为了安抚我,母亲特意为我做了一顶新帽子,是按照当时女兵帽的样式,还缀着闪闪的红五星,神气极了!站在镜子前,小小的喜悦让我暂时忘记了帽子底下没有头发。还好,没过多久,新的头发便长了出来,只是,依然没有让母亲看到希望。
后来,外出上学,参加工作了,一直留直发,或结辫或散开或扎成马尾,但很少去理发店,更没有烫染,想想自己本就软细脆弱的发质,再去高温下吹烫、药水里浸染,实在是受不了,无论理发师傅怎样殷勤的推介,终是不为所动。
发现自己有了第一根白发时,对着镜子拔去,心情有些茫然却也并不至于难过。人生由幼而少由少而壮由壮而老......没有人能够以绳系日,使它停滞不前,红颜只是一抹朝云罢了,季节迟早会在青丝间撒下白霜,何苦和年岁做艰苦的赛跑?和白发做斗争既是徒劳,那就接受它,“白发新添数百茎,几番拔尽白还生;不如不拔由他白,那得工夫会白争?”无论你怎样忿然铲除偶生的白发,却依然是“几番拔尽白还生”,白就白吧,懒得理你!
岁月带走了体魄的矫捷容貌的清新,但应该庆幸的是,年迈的父母依然康健,容我绕膝如稚子,性灵中那一点儿浑朴的天真还在!
母亲的手已不似从前灵活,结好的发辫有些松散,我却依然欢喜,抚摸着我的麻花辫,母亲叹息着,是啊,不是小孩儿啦,也该有白发了,只是,我要能够代替,倒不如你这些个白发,都长在我头上。
我不知该怎样应答,为着母亲这不合逻辑的愿望。
亲爱的娘,每个儿女的生命都是母亲给的,但相同的青春,您怎能再给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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