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谁,伤害谁,偏爱谁,辜负谁,青春里爱得太热烈,却又不明所以,于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等所有心意错综蔓延浮出水面,才来得及细细梳理,却早已此去经年,我们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爱。
01
白驴是我所有朋友中最嘚瑟的一个。
三年级时,院子墙角突然钻出来一条黑蛇,小伙伴们全都吓得远远避开,白驴偏说它是蛇精,要把它打回原形,手持一根小树枝冲上前,上演了一场人蛇大战。后来白驴双脚被蛇紧紧缠住,倒在地上起不来。
苏冰上楼求舅舅下来救人。她舅舅拿着一把修理树枝的大剪刀,“咔嚓”一下把蛇剪成了好几截,随后对吓得大哭的苏冰吼:我好歹是个局长,以后这种破事再也别找我!
初中时,白驴不知从哪捣腾了辆破摩托,一路红灯行,绿灯停,在一个路口被交警一把拽下,白驴从地上爬起来一口咬住了交警的耳朵,被以袭警罪名连人带车扣到交警队。
苏冰求着舅舅去救人。当时她舅舅左胳膊受伤,打着石膏,一路独臂开车,怒气冲冲到交警队捞人,路上边开边吼: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这种破事再也别找我!
高三临近高考,白驴半夜潜入教职工家属院,往地理老师窗户上扔石头,结果石头不偏不倚砸中了孩子的脑袋。白驴落荒而逃时,被闻声赶来的保安大叔摁倒在地,扭送进了派出所。
苏冰求着舅舅去救人。当时她舅舅右腿骨折,刚能下床走两步,坐在出租车上气急败坏地冲苏冰吼: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这种破事再也别找我!
后来,我们不约而同开始唤白驴“白嘚瑟”。
果然,白驴没有嘚瑟到底。高考我和苏冰,还有陈默都考上了南方的Z大,唯独他只够勉强读个中专。他瞪大眼睛,环视我们良久,然后撇撇嘴,右手狠狠擦了一把鼻涕,说:读书有个鸟用,我决定跟着你们去Z市创业!
白驴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是一脸死不悔改的嘚瑟样。苏冰听得眼前一亮,继而欢欣雀跃。陈默幽幽看一眼苏冰,继续将沉默至死的秉性进行到底。
只有我想:擦,又有好戏看了!
02
白驴,我,苏冰,陈默,我们四人从小一起在市府的家属院长大。
苏冰母亲生她时难产,父亲把她看做不祥之物,和另外一个女人远走高飞,舅舅将她接到自己家里抚养,视如己出,百般宠爱。
白驴四岁时,他父母半夜回家途中在铁路桥头与迎面而来的火车相撞,白驴成了孤儿。
或许是同病相怜,很长一段时间,苏冰都静静陪着白驴坐在楼后面那棵梧桐树下发呆。高大的梧桐下,孤独瘦小的两个身影定定相望,那幅画面在黄昏下定格成剪影,保存着属于他俩的心事。所谓的青梅竹马,大抵如此。
后来,白驴的外公来城里把他接到了乡下。幼小的我们经历了短暂的离别。
两年后,外公带着他搬回了大院。这家伙在乡下兜兜转转了两年,学会了很多我们没见过的本领,他可以用弹弓几十米开外准确命中悬挂在六楼楼顶的灯泡,还可以一口气爬到电线杆顶端,再张开双手,两腿夹着电线杆倒滑下来,比马戏团里的猴子还厉害。这让每天只会看动画片玩捉迷藏游戏的我们大开眼界,也倍感羞愧。
凭着这些绝技,白驴很快成为了大院里的孩子王,每天享受着前呼后拥的待遇。那时候流行一种角色扮演的游戏,白驴每次扮演皇上,苏冰扮演皇后娘娘,两人端坐在院子里那张砖块砌成的乒乓球台上接受“大臣”们的三拜九叩,随后白驴威严地喊一声:众卿平身!“大臣”们才能站起来。有时白驴心情不好,那些可怜的“大臣”要跪很久。
只有我和陈默不用跪。因为陈默的爷爷是我们市的市长,院子里最大的官,平日里大人们见了他都点头哈腰,就连苏冰那当公安局长的舅舅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陈市长很威严,不爱笑,只有见到苏冰时才会变得和蔼一些。至于什么原因,当时不得而知。
我之所以不用跪,是因为我扮演的角色是太监,每次游戏开始时举个小红旗一挥,拖着长音喊:皇上驾到!随后得意地往旁边一站,狐假虎威地接受一堆孩子的跪拜。
当时并不清楚太监是要被割掉小鸡鸡的,以为他就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来懂得太监的内涵后,我不止一次在心里骂:白驴,你妈个蛋!
与光芒四射风光无限的白驴相比,陈默人如其名,显得过于沉默无言。他留给我最多的画面,就是默不吭声跟在苏冰屁股后面。
小时候玩游戏时是这样,后来上学放学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陈默喜欢苏冰,却不敢表白。高中时有一阵子班里流行写纸条,类似于情书,上课时传来递去,中间要经过多名同学之手,有点古人“鸿雁传书”的味道。这货大着胆子写了一张纸条,从教室后排爬山涉水传给苏冰,当时苏冰就在我前桌,纸条到达我手里时,好奇心驱使我将其打开,我一看上面的内容嘿嘿偷笑不止,哎呀这文采,真是酸得牙都掉了,于是鬼使神差地占为己有,偷偷收藏了起来。
现在想来,那是我人生中最不厚道的行为。
03
大一时,白驴摆了个烧烤摊,就在Z大西门边上。起初,摊子前门可罗雀惨不忍睹,由于没啥特色,加之西大门前整条街的门面小摊多读牛毛,白驴的烧烤摊理所当然地淹没在人潮拥挤中,甫一开始便面临倒闭的命运,赖以维系的源泉皆在于我等友情光顾。
后来,苏冰加入了烧烤摊。与之随行的,是校广播站的另外三朵金花。那时,苏冰已是广播站的当家女主持,她们开设了一个栏目叫《冰颜冰语》,以冰冷挖苦的语气播报揭露一些校园不良现象,尤以调侃男生宿舍集体看毛片、乱议论女性胸围、偷窥女生宿舍等无耻猥琐行径为能事,竟吸引了无数粉丝,风靡校内,引无数屌丝折腰膜拜,据说追求她们的男生从2号楼排到了17号楼。
苏冰率领三朵金花往烧烤摊前一站就自成风景,何况几位美女还撸起袖子,煞有介事地穿上白大褂亲自上手。她们挽起发髻,纤手翻飞,周身散发出一种“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光彩。相信很多年后,那个场景依然会牢固地矗立在Z大学子的记忆里,它不仅是当年校门前的一道风景,更曾深深勾起过广大男生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短短几天,白驴的烧烤摊前已是人满为患。许多不明真相的纯情男屌丝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烤肉,一边痛哭流涕地感叹金花们有眼无珠,竟同时爱上了一个开烧烤摊的。白驴这孙子,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嘚瑟劲又上来了,他时不时满面威严地对着几朵金花点头致意,倒背双手摆造型,一副妻妾成群的成功人士模样。
我心想,按照惯例,这孙子嘚瑟劲一上来,往往会乐极生悲。果然,没多久的一个周末,我们例行光顾时,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架子、签子和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以及鲜艳夺目的肉块,摊子的主人白驴杳无踪影。眼前的一切昭示我们,错过了一场好戏。
从周边幸灾乐祸的摊贩口中得知,早上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恶战,英勇的白驴和几个壮汉扭打在一起,然后被巡逻的警察带去了校派出所。
我们急匆匆往派出所赶,在派出所门口看到了白驴。他头发蓬乱,脸部挂彩,一瘸一拐,看到我们后咧开嘴笑,样子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唐老鸭。
苏冰上前紧紧抱住白驴,像抱住童年失而复得的玩具,生怕一松手它就会不翼而飞。
04
学校周边的小摊小贩平日里看起来笑呵呵的,慈眉善目,其实都是当地一霸,暗相勾结,一旦你影响到他们的财路,他们地痞无赖的本质就暴露出来了,外来户没有一定的势力庇护,难以在此立足。白驴的遭遇,恰恰印证了这条铁律。
摊子难以为继,我们几个也跟着忧愁起来。
一筹莫展之际,一件跌破眼镜的事发生了,四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彪悍男子突然来到了烧烤摊前,担负起了守摊的任务。
四人每天傍晚学生下课后会准时出现,前后左右各占据摊子一角,双手环抱胸前威风凛凛,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起初我还暗自诧异白驴这孙子从哪请的高级货,但一对上他那同样迷茫疑惑的眼神,立马明白他也是一头雾水。
直到中秋节那天,陈默抱着吉他,带领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奔赴烧烤摊并和那四位“保镖”热情击掌欢呼时,我才在再次跌破眼镜的同时,依稀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读书的“闷葫芦”会有一群打篮球的仗义哥们?谁又能想到小时候连唱葫芦娃都会跑调的他能组建一个乐队并摇身一变成为了主唱!与白驴的嘚瑟张扬相比,陈默“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低调内敛总是能带给我更多惊喜。
陈默弹着吉他唱《今夜你会不会来》,声音深情而动听,像埋藏在地底很多年的感情,突遇火山爆发,随熔岩在刹那间回旋上升,却又隐忍着不喷发,听到最后,我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一个人是要付出多少努力,才可以弥补先天的缺陷?
一个人是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够挨过那无数辛苦的漫漫长夜?
一个人是要有多深情,才会为了所爱的人去练习自己并不擅长的技艺?
陈默很快爆红于校园,慕名而来的女生将烧烤摊围得水泄不通密不透风。有的女生尖叫,有的女生大声表白,还有的女生嚷着请我们吃烤肉。这些,都是她们追求陈默的方式。
陈默率领的乐队,配合苏冰带来的三朵金花,让白驴的烧烤摊生意重新火爆起来,摊子的顾客由清一色男屌丝变成了男女通吃。
05
在陈默的爱慕者中,一个叫房姗姗的女生是最惹人注意的。之所以说她最引人注意,是因为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成群结队,听歌听到兴高采烈处大喊大叫。她每次都是一个人来,很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向陈默的眼神里,藏满亮晶晶的星星,流淌着深沉的秋水,脉脉含情。
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喜欢陈默。我感到有些惆怅,心想这又将是一场悲伤的三角恋。
房姗姗是那种看起来很柔弱但内心很固执的女生,我知道这种女生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用尽全部的热情和力气,就像女作家三毛,爱得彻底,却也注定受伤。
她每次到摊子前听陈默唱歌时,双手总会握紧一个杯子,等到乐队唱完观众喧闹着散场,她才会轻轻上前把杯子递给陈默,里面是她用在学校后山上挖的野菊花泡好的茶。
有时在校园里偶尔碰到房姗姗,她会害羞地点头微笑,然后红着脸慌乱地走开,像极了中学时代那些被人窥破心事的小女生。我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站在陈默对面,将一个少女的心事,赤裸裸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即便她将这种独特的表白坚持了三年。
世间有很多种爱情,从一开始就温润如玉,就像苏冰和白驴,再苦再累只要相视一笑便是幸福;也有很多爱情,从一开始就卑微至绝望,注定无法完美,就像陈默之于苏冰,房姗姗之于陈默,醇厚无言却徒留唏嘘。
很多个日子,陈默在唱,我们在一旁喝着啤酒吃着烤肉,轻轻跟着哼,那是记忆里最美好的片段。青春的光芒肆意地洒满每个人的脸庞,英姿勃发,闪闪发亮,即使心怀忧愁,看起来也那么温暖美好。
06
日子就这样风风火火走到了大四。我们开始忙着做设计写毕业论文,没有多余的时间泡在烧烤摊前,只有苏冰还是坚持天天去。
毕业前夕,白驴请我们吃大餐,地点选在Z市最好的酒店。白驴已俨然一副成功小老板的德行,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皮鞋和头发一样油光锃亮,十足的公子哥派头,不明真相的还真以为他是高富帅。
席间,白驴说烧烤摊不干了,准备和朋友合伙开一个公司。
我说:你开不开公司和我们有毛关系,但你不开烧烤摊以后我们就不能吃到免费烧烤了。
白驴笑嘻嘻说:看你这点出息!我要是开了公司,万一你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可以来我这啊!
我说:到你那八字没一撇的皮包公司?每月给我们开多少薪水?
白驴伸出两个指头。
我说:滚你妹的,兄弟一场,你打发要饭的呢?
白驴说:要饭的每个月能要到两万块啊?
我擦,两万!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他一贯的嘚瑟跃然脸上。
我早就打听过Z市的薪酬情况,像我这样的应届毕业生,刚工作月收入能拿到五千那绝对算是高薪了,这货一开口就是两万,果然有情有义,只是我们好歹读了四年大学,竟要给这个在校门口摆了四年烧烤摊的家伙打工,心中万千感慨,这狗日的大学白读了!
吃到一半,包厢门被突兀地推开,两个服务员笑靥如花,手捧鲜花和托盘,款款走到桌前。
白驴潇洒地接过鲜花递给苏冰,取出戒指单膝跪地:冰,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混蛋,好端端的临别聚餐,硬生生搞成了求婚仪式,一点也不顾及我们这帮穷学生正面临着毕业在即的水深火热,明明应该是是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好吗?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你非得改成毕业那天我们就结婚!真是岂有此理,愿你秀恩爱死得快!
苏冰喜极而泣,狠狠地点头,眼睛里是那么浑然天成的欢喜。
包厢里人声鼎沸,大家拼命欢呼尖叫,空气中呈现出一种热闹的繁华。
陈默举着酒杯大喊:一定要幸福!后来瘫倒在桌底。
我感到有些难过,悄悄走出包厢透气,看到房姗姗一个人立在走廊间的窗台。昏黄狭长的楼道,让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寂寞萧索。
我上前问她:毕业后怎么打算?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她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陈默喜欢我,我从来学过怎样去爱一个人,也没有人教我,我真的已经尽全力了。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掩面而泣。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迟疑着没敢张开手。我学她潇洒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被呛到了喉咙,剧烈的咳嗽中,眼泪莫名其妙就落满了脸。
07
不幸又被我的乌鸦嘴说中,临毕业还剩最后一周时,白驴那寄予宏伟梦想的公司,还没创建就颓然倒闭,所有钱财被合伙人一夜间卷走,这意味着白驴四年辛辛苦苦守着烧烤摊赚来的钱化为乌有。
苏冰满脸憔悴,几次回家求舅舅帮忙,可她舅舅鞭长莫及,无法再施以援手。
她安慰白驴:我们可以从头再来。白驴只是摇头。我们都知道,来不及了。
就在两人失魂落魄时,一向喜欢带给人惊喜的陈默又带来了一次惊喜。他约我们一起吃饭,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他把包放在桌上,推向苏冰,里面是200万。
白驴目瞪口呆。没有人问这200万是怎么来的,也不需要问。
苏冰眼泪慢慢滑了下来。
白驴倒了满满一杯酒:兄弟,从小到大我一直欠你的,这钱我以后加倍还!
陈默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定要幸福!
这算是我们的散伙饭,四人酩酊大醉,醒后各奔前程。
08
毕业没多久,白驴和苏冰结婚。
我选择了留校,陈默去了本市一家影视文化公司,房姗姗去了临市一家企业,苏冰开始时去了省台,后来辞职成了贤内助,偶尔陪白驴出席应付下饭局,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做做家务。
婚后的第二年,白驴有了外遇,对方据说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唐氏集团老总的千金。那时的白驴在Z市已站稳脚跟,春风得意马蹄疾,经常在电视台和报刊杂志上露下脸,虽然好久不见,但我们一直以他为荣。得知这个消息时,我久久不能平静,心里五味杂陈。
一天下午,陈默急吼吼冲进我办公室。他衬衣凌乱,右脸淤青,一派狼狈。
我大惊:你这和谁打架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掏出一根烟,问我:你知道那个女人吗?
我摇头:你啥时候学会吸烟了?
他吸口烟,兀自往下说:那骚货我见过了,我看到她从白驴车里出来,衣服都没穿多少!
我说:你不是专程跟踪人家吧?
陈默暴怒:你打岔能不能有点针对性?
我说:擦,有针对性还叫打岔!
陈默说:滚,我给了那骚货一巴掌,算是给苏冰解恨!
我又一惊,这货什么时候学会打人了,打得还是女人!
我问:苏冰知道白驴有外遇这事吗?
陈默说: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她还蒙在鼓里。
我说:那你这给她解得哪门子恨?人家都不知道这事!你不打算告诉苏冰真相?
陈默想了一会,说:这么想过,又怕她难过,所以想给白驴一个警告,哪知这孙子竟然为了那骚货和我动了手!
我说:想必白驴也是身不由己吧?
“狗屁的身不由己!”陈默把烟摔在地上,“他就是见异思迁朝三暮四忘恩负义不知廉耻自私自利薄情寡义!”
我一时竟无以应答。
半晌无话,陈默说:你觉得苏冰真的爱白驴吗?
我大惊:废话,难道不爱吗?
陈默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苏冰不是真的爱白驴,她只是同病相怜,可怜他父母早逝,可怜他孤单一人,但这只是可怜,不是真正的爱。
末了,陈默叹口气:这只是我的推测,苏冰到底爱不爱白驴我也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爱我。你知道吗?我高一时给苏冰写了封情书,可她没理我。
我说:那个,我知道,但你那严格意义上讲,不能算情书,只是一张纸条而已。
陈默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于是,我把这件陈年旧事的始末说了出来。
陈默跳起来大叫:你个孙子!你个孙子!你个孙子!
09
苏冰虽然后知后觉,但最终还是知道了白驴和那个女人的事。女人对丈夫出轨这事有着天生的敏感,她发觉白驴种种不正常的迹象后,径自去了白驴的公司,恰好将两人堵在了办公室。
苏冰看到了那个女人,时尚妩媚,她不慌不忙穿好衣服,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踱步离开办公室,经过苏冰身旁时,她鄙夷地哼了一句:我不屑和你争,你最好识相点主动离开他!
后来据说白驴百般忏悔,和那个姓唐的千金小姐断了关系,哀求苏冰再给他一次机会。
两个人纠葛不清间,姓唐的女人放出狠话,要给苏冰一点教训。
谁都以为这是婚姻争夺战中落败一方的场面话,类似于小时候打架输了的一方总会恶狠狠丢下一句“你等着”,只是逞逞口舌之快。可陈默却风声鹤唳,高度戒备,怕苏冰遭遇不测,辞了工作天天偷偷跟在苏冰屁股后面,就像小时候那样。
很多时候,死亡是极其突然的。就像一只狗过马路时被呼啸的汽车轧过,贴在地上变成一张兽皮,或者一只猫经过一道危墙,被倒塌的砖土埋葬,转瞬间无声无息。
人的死亡也是如此。世事如棋,我们都是被岁月洪流推着走的棋子,永远不知道下一步的命运。
2014年9月16日10时38分,一辆白色三菱轿车越过永胜北街,朝路边惊慌失措的苏冰疾驰而来,躲在暗处的陈默冲出来推开她,被车撞向路旁的丽人名品店,橱窗破裂,鲜血四溢。
2014年9月16日12时11分,陈默被送往医院,全身缠满绷带,鼻子里塞着氧气管。
我赶到时,苏冰在,白驴在,还有知道名字不知道名字的一些同学和同事也在,包括从临市赶来的房姗姗。我们眼睁睁看着陈默被推进手术室,随后是漫长的等待。所有人都守在手术室门外,却没有人说话。
2016年9月16日17时34分,手术室门打开,一名医生表情沉重,缓缓对我们摇头,楼道里瞬间被哭声充斥,我们冲进手术室,一切感觉就像在拍电影。
看到我们,陈默伸出双手,想要握住什么,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苏冰上前握住他的右手,紧紧贴在脸颊。
陈默眼里含笑,一一扫过我们的脸,那是我有生以来见过他最迷人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原谅我用“眼里含笑”这个语法不太规范的词语,因为陈默头部缠满绷带,我们只能看得到他的眼睛。
2016年9月16日18时12分,陈默微笑着离去。
我找到10年前陈默这傻蛋写的卡片,把它还给苏冰,上面写着:
我问自己为什么爱你?那年冬天,外面飘着雪,你在前面跑,阳光打在你的背后,看起来是那么温暖。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你给予我这么多美好的瞬间,凝聚成了永恒。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我想跟在你后面,永远守护你。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也一定要告诉你,我爱你。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苏冰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房姗姗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选择谁,伤害谁,偏爱谁,辜负谁,青春里爱得太热烈,却又不明所以,于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等所有心意错综蔓延浮出水面,才来得及细细梳理,却早已此去经年,我们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爱。
10
没多久,苏冰和白驴离婚,独自回了老家。
很长时间,我们没有再联系。
某天,我从唐氏公司前经过时,正巧白驴迎面走来。打个照面,他尴尬地看着我,然后挤出一个无比好笑的笑容,像冻僵在窗台上的苦瓜。
这是我见过他最不嘚瑟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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