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早晨醒了之后,我先打开手机把闹钟取消。这段时间以来,为了不打扰枕边人的好梦,我已经养成了比闹钟提前5分钟起床的习惯,闹钟对于我来说基本是个摆设。我倚在床头,苏丁寰躺在我旁边,侧颜看起来很安静淡定,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好像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他还是多年前与他初初见面的那个懵懂白净的少年,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阳光透过纱帘反射到寰的脸上,他轻微的皱了皱眉。我抚摸着他的头发,俯下身去吻了他的额头,准备起床收拾。一只手轻轻的抓着我的胳膊,他揉了揉睡眼,双手缠上我的颈,在我耳边低声呢喃,“老公几点了?”。我把他放平在床上,“乖,你再睡会,今天不用去公司了,你昨天辛苦了。”说完这句话我坏笑的看着他,搂着他听着他在我怀里再次发出均匀的呼吸,我才敢慢慢把他放下。
下楼走进热气腾腾的厨房,跟陆阿姨交代好,做好早餐保温放好,不要擦地,因为我怕吸尘器的声音会把宝贝吵醒。陆阿姨听后连连点头。
有时回想起来,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但是好像就在昨天一样。如果当年我们是无知、懵懂、莽撞的少年,也不会做出那么勇敢、诚实、正确的事情。所以生活永远都有不期而遇的惊喜和生生不息的希望。比如我会在数年前的下午遇见我的苏丁寰,你也一样。
镜头倒退到数年前。
转天就有霸王老张的语文课,她把书往讲台上一扔叉起腰就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不是我说你们,现在没有一点高中生的样子,到底有多少心思是能放在学习上的?学生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拿到好名次为班级争光......我现在先来检查你们昨天的作业,我看现在有的兔崽子胆肥的连我的作业都敢不写了,把作业都放在桌子上。”话音未落,她就从讲台上下来开始逐排逐座的检查,我看见苏丁寰空荡荡的桌面和他在桌子底下握紧的双手,小家伙还没见识过老张的厉害,她可是曾经让李多杭抄了100遍课文的人。眼看着老张马上走到了苏丁寰那排,我趁老张一个转身站起来把作业纸放在了苏丁寰的桌子上,苏丁寰回头用惊讶不解的眼神看着我,我假装淡定的东瞅西望。
老张检查到我的时候先是露出了一副诧异的表情,紧接着又摇摇头,拍了拍我的桌子说,“你下课来我办公室找我,我看你这个班长只会起反面教材的作用。”我心里一颗石头终于放下。
“老师,苏丁寰的那份作业是薛赧的。”在无比紧张安静的教室里,即使声音不大的一句话都让全班同学抖擞了精神,我死死的瞪着声音的发出者蒋波。老张听见这句话,又回来拿起苏丁寰桌子上那份作业仔细看了看,我知道一定会露陷,因为我的行楷是我爸爸从小逼我天天练的,全班同学只有我能写出那么漂亮的字。我竟然觉得老张脸上露出了释怀的表情,她看着苏丁寰说:“我知道你是借读生什么都不会,你不会写就不写,请不要逼迫别人帮你写作业,也不要拉低班里平均水平,别做害群之马。”最后害群之马四个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老张把作业纸撕的粉碎,苏丁寰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我心里恨得牙痒痒,我希望他至少能够说一句,这是薛赧主动给我的,不是逼迫的,但是并没有。他越不说话我越生气,莽撞的少年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在全班同学和老张的众目癸癸之下我揪住蒋波的衣领使劲往墙上甩,蒋波的头部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闷响,他心里也燃起了怒火,死死的盯着我,一拳重重的打在我的脸上。我没想到平时那么不起眼的蒋波生气起来都有如此的爆发力,我觉得嘴角有又咸又腥的液体往外流。我反手又狠狠的给了蒋波一拳,李多杭已经站在我旁边准备和我并肩作战,直到老张发出怒吼:“你们三干嘛呢,都给我出来。”我走出教室的时候看见苏丁寰水灵灵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盯着我。
果不其然,我和蒋波都受到了严重的批评,虽然是我先动手的,但是老张因为我学习好而且是班长多少还是偏袒我的,但是我爸爸和蒋波的父母还是被请到了学校。我爸又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在我耳边说了很多以后不许再打架,好好学习要不我饶不了你诸如此类的话,我头脑基本放空一句话没听见去,只记得老爸最后再三责令不要经常和苏丁寰那个“害群之马”在一起,学习不好还会抄袭别人的作业,能是什么好孩子!老爸和班主任认错保证之后就带着蒋波以及蒋波的父母去医院检查了,蒋波的父母矫情的认为撞墙的那下会有什么后遗症,我看到蒋波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只是外伤嘴角肿了起来,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吃饭也有点疼,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我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天上有朵朵火烧云发出橘红色的光。唐欷一直坐在木椅上等我,我出来后她有点不高兴的问我为什么要帮苏丁寰,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给她听,其实我心里也不知道原因。唐欷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里,见我没有说话她又来一句,“你看他天天那个呆呆的样子,不言不语的,现在还害你这样,真是讨人厌。”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不喜欢别人说苏丁寰的坏话,我把手抽出来又刻意和唐欷走路保持一定距离,唐欷气堵堵的又来了一句,“总之我讨厌他!”
那天我和唐欷分开后就独自去校外的一家书店看书,这家书店很小,都是一些很文艺的书,也有爱书的人捐赠的一些二手书,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一整天缱绻在书店的角落看书。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戴个眼镜,每次我来他都会摘下眼镜笑笑对我说小薛来了,然后热情的和我介绍他最近又进了那些有意思的书,还会根据我的爱好推荐给我。我在书店一直呆到很晚,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烟了。我陪着老板一起把书店的门锁好才慢悠悠走回宿舍。
宿舍已经熄灯了,蒋波没有回来,李多杭和苏丁寰都在床上应该已经睡了吧。我看见我的书桌上放了一支药膏和一瓶喷雾,应该是李多杭给我买的。简单洗了洗就蹑手蹑脚的上了床。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有轻微的哽咽哭声,我扭头看见苏丁寰的脸就在我的床边,他站着的时候,正好可以面对着我的上铺。我心里咯噔一下,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过了足足有半分钟,苏丁寰说,“你还疼吗?”就是这种温柔的小声音,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听不腻,无论遇到多大的烦心事,多难办的麻烦,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比强心剂还管用。我尽量压低声音说,“没事,已经不疼了,”我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齿不清,我想尽量说的清楚不让苏丁寰听出来,但越是这样越显得我表情有点狰狞。
在熄灯了的宿舍中,我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备用蜡烛,我举着蜡烛,苏丁寰把药膏挤在手上然后轻轻的抹在我的嘴边,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我疼着,我也丝毫没有疼的感觉,只觉得痒痒的。我没想到苏丁寰会给我买药,更没有想到他会给我擦药,甚至擦药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他标牌的傲娇的小表情,我有点想笑。但是苏丁寰异常严肃的说,“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不值得。再说我本来也什么都不会。”我真的特别害怕他说这些话,每次听都觉得心疼。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没事,下次你有不会的哥哥教你。”他没有说话,但我总觉得他的表情是有欣喜的意味的,我又继续说,“之前对你说的话是哥哥不好,你别往心里去。”说这话的时候我尽量转过身不看他,因为我也会觉得认错是件特别不好意思的事,今天在办公室老爸逼我认错我都没有说出口,最后跟这个小家伙却主动说了。小家伙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上床睡觉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和苏丁寰说会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那次“打架事件”算是我们关系缓和的一个契机,这么说来我也真该感谢蒋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