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忘记我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最近老是睡不好,仿佛被固定了生物钟,每到清晨四点半多一会儿的时候总会自觉醒过来。而我那间屋子又暗又窄,将厚实的印花窗帘一拉上就再没有一点光了。

  仿佛游曳在一片漆黑的深海里,偶尔传来的一下声响,是大海深处,某颗世界之心跳动的声音。我总会随之再度睡去,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然后上班迟到。

  久而久之的,我竟然发觉我的身体出现了某种异常,不知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但我觉得恐怕是精神上的。我开始害怕一个人睡了,翻来覆去的想另一个人。

  呀!曾经遇见过的那么多姑娘,如今却一个都没留在身边,只我独自熬过寒夜。而成都阴冷的空气似乎从来不担心玻璃窗的隔离,它们总有办法悄无声息的潜伏进来,再将我包裹住。而以往那时候却从来没有如此过。

  大概是七年前的时候,那时候还只坐大巴车外出旅行,我们从长长的甬道里穿出去,看见公路两旁的田地,那些还绿油的作物在微风中摇曳,一览无遗的蓝天里,白云依偎在苍穹下面,那些调皮的风儿还从车窗外溜进来,将她的长发卷起来佛在我的脸上。她很少说话,也不善于表达,就躲在那秀丽的长发后边冲我笑。那种纯真的无邪的笑容啊,只能在十八岁少女的脸蛋上完全呈现出来,勾起任何少年的冲动。

2

  当时,在那座山的背阴处她究竟和我说了些什么呢?我竟然忘了,在记忆里头,只能看见一条环山而上的野路,两旁杂草丛生,不知名的花儿在冷艳的光芒里发亮。但究竟是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表情,她的笑。

  记忆就是这么折磨人的东西!一边想要忘掉的事情却一边加深它存在过的痕迹,偶尔想要再回想往事,它却偏偏不给你看。我似乎已经忘了她长成什么模样了,这真是可怕至极。

  “你大概不会和我结婚吧,也不会给我戴上戒子,不会一起养育孩子。你会吗?”毛子嘉如是的问,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当时是微笑着的,就好像在询问一件不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而事实是,她总是能将真相用这般轻描淡写的方式透露出来,像某种特异功能。我呢,则有些惶恐,可我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的,我忘了当时是如何回答她的,只记得她转过消瘦的侧脸,“哦”了一声。那一声像哀叹,也像学生做错了题,老师指正后发出的恍然大悟的感叹。

  之后我们继续向着山那头走,她在我的左侧,将我的手臂挽住,或将冰冷的手揣进我的口袋里。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初春的暖阳躲到云层里边,慢慢移动到山的背后。

  “你会不会忘记我呢?”她将长发别到小耳朵的后面,露出光洁的右脸,已是迟暮却没有多少温度的光洒在她的身上,显得特别好看。

  “请别忘记我。”

3

  和刘敏佳子相遇是在一年前,在那段我去业主方结工程款的日子。

  那些讨厌的家伙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审核标准,或是三天两头的变换请款资料的金额数,或是告诉你你做的一整套资料缺胳膊少腿,更甚呢还有最不要脸的办法:偷偷藏起一页资料,告诉你你的资料弄掉了。这时候你能做的是什么呢?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去补齐资料或是悄悄的,乘着他们不在的时候,从他们的办公桌上,那一垛各式各样的请款资料的下面翻出来,虽然已经揉的皱皱巴巴了,可还是管用的。

  我早就习惯这种事情了,但我依旧不能理解他们如此做的目的。可以说是毫无目的可言的啦,我想,他们只是懒得起身去找老总签字罢了。而我这种无名小卒,还不被放在他们的眼里,顶多像一只厌烦人的苍蝇。反正抵到扎账的前一天,他们总是有办法把那笔钱挂上去的。

  而我想说的呢,并不是这些恼人的事。

  那天我正准备从庭院穿过去,走窄窄的甬道去他们的办公室的时候,在那些停的满满的汽车中间,一个鲜艳的红色身影将我吸引住了。

  那个身影是属于另一个公司负责做结款工作的职员的,她大概二十来岁吧,看着相当年轻,长相也十分甜美,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有如浴春风的感觉啦,让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虽然我从不晓得她叫什么名字,可我每次遇见她都忍不住说:“呀,你真的好像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就是那种感觉,能给人一种安稳感。”而她总是腼腆的一笑,说:“哪有呀!”

  当天是阴冷的天气,空中的云层厚实又暗沉,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嗅到寒雨的气味。冬天的雨,真是太糟糕了。

  要是有人在这种天气下缩在墙角抽泣的话,怎么会不引人怜悯呢?于是我走过去,到她面前,看着她说:“你不要紧吧?”

  她抬起头看我,一双眼已经红肿了,我突然想起毛子嘉哭泣时候的样子,我从未见过这么深邃的眸,仿佛一潭湖水。

  “不要紧,”她有些支吾,红润的唇上下抽搐了下,“你……你别盯着我看了。你还是别管我了,去办你的事情吧。”

  她欲言又止,加上我也没有过多的动作,便僵持了一会儿。她大概是想要说什么,可不知为何难以启齿。我猜是工作上的事情,可像她这般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又有什么样的工作上的事能给她这么大的打击呢?

  “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你是说下午?”

  她点点头。

  “并没有了,我很闲的。”

  “你那些资料不去守着签字吗?”她一边擦眼睛,一边问。

  “签不签又有多大关系呢?反正他们还要折磨人的。”

  “唉。”

  我再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不可思议,换作平常呢,我是绝对不会和她有这么多话的。当然,接下来我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虽说不想再去守着那些家伙签字了,可是我仍旧将资料递交上去。

  到了中午,那天色依然灰蒙蒙的,可是还未下雨。

  其实我最讨厌阴雨绵绵的天气了,若是非要下雨不可的话,何不再下的大一点呢?让所有人都困在雨里,听听那声音。

4

  于是我们约在下午三点在外面的咖啡厅吃点东西,在此之前则先干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做了,将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之后便走了出去。我提前订好座位等她,那时候是下午一点,天空已经灰暗的不成样子。

  隔着玻璃橱窗能看见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在下午走进这家咖啡厅?但是对于我来讲,选择一家咖啡厅,也未免是太老套的约会方式了。

  那天下午我一直等到四点半她才缓缓的走进来,在此之前,我几乎将整条街道的行道树都数了一遍,还彻底了解清楚了街边小饭店的成员构成;比如谁谁谁是店老板,哪一个又是员工,哪一个是跑堂的。唯独她的一身耀眼的红色羽绒服,仿佛点缀在夜空中的明星,只这一颗。

  她入座后点了一杯蓝山,虽然画了妆,可依旧不能遮挡住她那双通红的眼。

  有那么一种人呀,就是你在人海之中浮沉的时候,觉得四周的一切都暗淡无光的时候,那个人就来了,穿的特别鲜艳靓丽,仿佛给你来了一个极其靠近耳朵的响指,“啪”一声,整个世界变得容光焕发。她就是这样的人。

  “让你久等了吧?”她抬眼看着我,带着勉强的笑容问。

  “哪有的事,只等了三个小时。”

  “真不好意思,待会儿我请客好了。”

  我没有回话,然后和她一并陷入沉默了。我们一并吃了些蛋糕,直到咖啡彻底冷掉时也依然没有喝完。我实在没有可以聊的话,只和她说无关痛痒的事情,而她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我。

  到傍晚七点过我们才从店里走出来,去吃了小份的炒饭,然后目送她骑着两头装了挡风板的电动车离去。她骑的很慢,像搁浅的鲸鱼,被人放回大海,有点依依不舍又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她告诉我说,她叫刘敏佳子。

5

  之后就是频繁的约会了,没有令人向往,只是清淡的约在一起喝下午茶,交换工作要领。她总是说,“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哩,明明要对人好却故意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不是呀,哪有。”

  而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何等的“冷冰冰”,大概是性格问题。其实并非天生的性格问题了,这种事总归是有前因后果的。她没有逼迫我说出来,就好像知道我会自觉透露一样。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大概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了。

  “你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吗?”我尽量避开“恋爱”这种字眼,接触久了自然会知道了,她才结束一段令人难过的恋情。而我也不善于安慰人,便用不提及的方式来避免尴尬。

  “大概是有的,”刘敏佳子眼神暗淡一下了,又盯着我说:“当然有啦,每天都有那么一两件吧。”

  “不不,”我摆手说:“不是那种平常的事情了,就是你很极力避免却又不得不回忆的事。”

  “嗯。”

  “我要说的就是那种。”

  我们听见店里放的《Affection》,心想,这家店的品味真是奇怪。

  “我要怎么说出口呢?”

  “平铺直叙就好了。”

  “其实很俗的。”

  “嗯,其实所有事都很俗嘛。”

  “所有事都很俗嘛!”我模仿她说,“这种语气简直太棒了。”

  她面带微笑的想要说话,被我用一个手势制止了下来,我开始说: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男生辜负一个女生的故事——”

  “那我就不想听下去了。”

  她依旧微笑的看着我,而我一肚子的话只能就此打住。这时候放的是《Danger In Loving You》,仿佛在和我开着玩笑,我们便保持这种沉默,直到这首歌放到最后。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走出去,到外面空荡的街道上,她说她还不想回家,加上第二天是周末,便拉住我进了一家酒吧。那时候还很不算太晚,酒吧里并没有太多的人,也相当容易的就找到了一处方便观看演出的位置。之后我们点了很少的酒和水果,看着昏暗的灯光调试着。

  刘敏佳子看上去十分开心,依旧和我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渐渐的,伴随夜晚的深入,酒吧仿佛活了过来,有了活力似的:震耳欲聋的音乐,疯狂摇摆的人群,努力想要活跃气氛的DJ,以及要死不活的我。

  她开始随着音乐摇曳起来,面带微笑的伸展着柔软的躯体,那种轻微的摆动幅度显得格格不入,却全不必担心别人的反应,就好像所有人都在低声细语说:“这不是应该的嘛!”就该如此才能体会到这种地方的乐趣!可我一点都不快乐,我想起某个人的侧脸来了,在模糊的霓虹灯光里。我想,我只是不会死掉吧。而死掉的那个人呢,总算永远活下去了。

  刘敏佳子喝的很醉,似乎不是酒精让她醉掉的,而是某种不可描述的气氛。我拉住她挤开拥挤的人群,第一次被推了回来,她歪倒在我的怀里,然后我们又坐进椅子。我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视野和听力分割了,巨大的声响将事物变得扭曲,让人眩晕且反胃。

  等我喝下最后一口酒,我总算恢复了一些气力,再度拉住她的手挤向人群。我们像被困住的沙丁鱼,在扭动的人潮中穿梭,这次好歹挤出去了。等回过神,清新的空气涌入胸腔,世界已经变得极其潮湿,毛毛细雨在黑夜中飘零。我牵着她的手走过四条街道,穿过五次红绿灯,在她租的单身公寓楼下和她热吻,最后我们像在丛林中冒险一样,从漆黑的寂静的钢铁灌木里行进,到她的床上。

  她根本就没有醉,她只是极度的伤心,而那具姣好的躯体就一览无遗的放在我面前。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可所有事都配合的如此默契,甚至连最后,她蜷在我怀里哭泣的时候都那么顺其自然。我想,她根本没有把我看清楚,就像我一直将她看成另外一个人一样。

  寂静中,在厚实的粉红色印花窗帘内部,一望无际是泛着暗蓝的深海,深海中两颗心脏一并跳动着,并艰难的想要一起过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毫无道理,而她更甚,于是我想,便这样稀里糊涂的活下去不好吗?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忘记彼此。

  刘敏佳子在我耳边轻轻说:“请别忘记我。”

6

  等到四月的时候我们已经顺理成章的生活在一起了,像一般的恋人一样,白天出去工作,晚上一起缩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到周末就出去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喝下午茶,看深夜档的爱情电影。没有一次她不是哭着看完结尾的,就算如此,她却偏偏钟爱那种悲剧色彩丰富的影片。

  我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生活充斥着无穷尽的枯燥,我想,这就是爱情吗?或者说,爱情就是两情相悦之后的双倍孤独。

  于是,所有的事情都变成双倍的。双倍的早餐,双倍的牙刷,双倍的水杯,双倍的工作量,双倍的工资以及双倍的支出。当然,还有半倍的快乐和四倍的痛苦。曾经有好多人和我说过,要是把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告诉另一个人,那么两个人都会快乐,自己会得到双倍的快乐;要是把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告诉另一个人,那么两个人会平分这份痛苦,自己则要好受的多。

  但事实并非如此,快乐不但不会传递给别人反而会慢慢死掉,痛苦则会被分裂成两份,每人都会承担更多的痛苦。若非如此,就不能体现出公平。尽管那么多的事情从来没有公平过。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对着那面新刷过的墙壁发呆时才终于想明白。原来,爱情这种东西根本身就是臆想,它当然存在过,在很短的时间里存在过。随之而来的漫长岁月就开始将它磨灭掉,连灰都不曾留下。

  我也曾坚决的以为,自己能够抵挡得住生活,但是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屈服了。我只能勉勉强强的记住那些事情,尽力不去忘记那些事情。但是人生真的是相当长的岁月,正常人恐怕都会忘记某些事,某些自以为永不会忘记的事。

  7

  至于那些要走掉的人,他们从来不造作,他们会变得十分之冷静,在头脑最清楚的时候离开并且再不会回来。比方说毛子嘉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一次和她吵架的时候我保持了绝对的沉默,之后便躺上床等她自顾自的收拾行李,她语气冷淡的说:“我要回家了。”我没有回应她,只是翻了个身子留给她一个倔强的背影,当我放下承重的眼帘逃避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正在高速路上开车,车速足足有一百八十码。等我张开眼帘的时候,她已经在十几公里外的医院里头。我觉得,上天和我开了一个不可饶恕且不可接受的玩笑,以至于压垮我。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都不能清醒的面对这件事情,我记不清楚当天我和她争吵了什么,也记不清楚那天究竟下了多大的雨。而我现在只能靠想象来描述这件事情,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去想她那柔美的侧脸和坚毅的表情。

  她肯定已经不在气头上了,她最后一次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而她那英气十足的柳眉似乎连皱都没有皱过一次。毛子嘉是那种极度热爱整洁的女人,所有的事物都被她打理的干干净净,而且所有的家务都在她的整理下被处理的井井有条,要是她想找一个那种极其可能被忘记的小物件,那简直太过容易了,一切东西都储备在她的脑海里。所以她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好她需要的衣物,然后她走进厨房安静的打扫起卫生来,将中午用过的餐具都洗过,将水槽擦过,收起了菜板之后,把菜刀放回到刀架上。她停了一会儿,望着窗户外面,天气似乎在骤变,可能几十分钟之后会下场大雨。于是,在她把抹布放到铁锅的把柄上晾挂之后,她又走到阳台收了昨天晾晒的衣物,将两人的内衣分别叠好放进柜子里,又把男人的衬衣熨烫过,把自己的裙子挂起来。等这一切都物归原位,在她确定了洗衣机里没有东西之后,她又打开冰箱确定了里头还有男人爱吃的食物,接着她抓起了桌上的车子钥匙。她走过卧室时,隔着半开的门又望了男人熟睡的背影一眼,最后将门关上。她那阵子头脑十分之清醒,直到出了家门坐到车上,调整好座位和左右后视镜。

  相较于她的清晰的头脑而言,她开车的技术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好了,而且我从未让她将车速开到过八十码之上,更甚在印象中几乎就没有让她开过几次车。这次她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高速带来的不适感。

  上了高速之后她就开始猛烈的给油,车窗都被降下来了,天窗也开着,哪怕倾盆大雨已经快要打下来。而路上反常的没有多少车辆,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开始渐渐放松。她点开的那首《You Wan't Let Me》正播放到四分之三的位置,她大概只是想气一气这个男人吧,用这种方式使他妥协,可她不能回头,就像上天在制造她的性格时所定下的不可逆反的规定。要是没有越过极限,她就紧紧抿着嘴,不论自己内心多么不情愿多么不甘心、不快乐,她都极力的去讨好男人,因为她晓得两人都互相深爱着彼此。可爱情不一定是甜美的,这种事所有人都知道,可所有人都在自我欺骗。终于,她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这种决定不能回头。这是她性格使然。

  随后白色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纵使如此,她的颈椎依旧被巨大的惯性冲击了。甚至没有疼痛的感觉,只会觉得世界变得不可思议的轻。她闭上了眼睛,而且再也不想睁开。

  当我得知这事情的时候,毛子嘉已经被送到了医院。经过数小时抢救后被宣布死亡。之后的几年时间都不足以我接受这件事,而每每回忆起来都好像那是前一个小时发生的一样。我大概再不能反应过来了,特别是在我看到她的那几件叠放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时,眼泪就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当然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着。”

  就好像她永远留在二十二岁了,而我还要继续过下去,二十二过了是三十,三十过了是四十,永无暂停或是重来的时候,要永远承受着生活的重量。

  如是,我却可笑的活着,只为了履行自以为是的诺言。我想我再不会忘记她的。

  所以啊,所有相爱的人啊,请把彼此抱紧。

8

  我终于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刘敏佳子,而她在听完之后只用沉默作为回复。她依靠在我身上,简短的表示了难过和抱歉的心情。接着她给我讲了一个笑话:

  以前她有个很好的朋友,那个朋友有个青梅竹马的丈夫,他们结婚的相当早,在大学毕业之后的一年就结了婚。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男人每次在独自外出过夜之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女人洗脚。这真是太诡异了,而且那个男人会一言不发的给他妻子洗脚,直到他妻子舒服的睡着为止。

  我听后笑个不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怪癖好的人。

  刘敏佳子说,其实并不是怪癖好。她哪个朋友后来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喜欢在外头过夜,而且他们就这件事已经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了。而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男人在外过夜之后回去给妻子洗脚。

  我问她,这样妥协的处理方式有用吗?

  而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笑了笑说:“其实别以为女人天天在家里就不知道男人在外面做了什么。”

  当然,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还特别喜欢在外过夜,除了去那种地方,我也确实想不出还能去哪里。

  她说:“这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也只有他们才想得出这样的处理方式了。要换作其他人,还不得大吵大闹,更别说继续过日子。”

  我觉得这样分析确实有足够的道理。可是,单纯的妥协就是处理问题的最好方式了吗?更何况是人这种特殊的感情动物。我想,这取决于个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吧。

  刘敏佳子告诉我说:“人们总是用最恶毒的话去中伤最爱的人,然后再用最深的忏悔去挽回,所有的一切就在这种循环里撕扯和磨灭,最后连灰都不曾留下来。”

  我没有回复她,只觉得这种说法也未免太苛刻了。

9

  而她离开时却只留了一条短信给我,大概意思是她不会再来找我了,也请我不要去找她。她已经踏上了去另外一个城市的道路,工作也已辞掉,房子也已退还。

  我记得,那天我抓着手机看了好久,不过短短的几十字。之后便自己吃了晚餐,洗了衣服,收拾了厨房,最后把抹布挂在铁锅的把柄上。我在床上躺了很久,迟迟不肯睡去。

  几天之后,一切又恢复往常,我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在毛子嘉的墓碑前走神,回家时又在那面新刷的墙壁前发呆,直到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吵吵闹闹的回来。

  终于,在某次大扫除的下午,我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刘敏佳子写的,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在我这儿过夜时留下的。

  上边只有短短一句:“请别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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