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疗养院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我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我们都是有保质期的生物。昨天晚上,芬缇来到我的房间,窸悉窣窣地躺进我的被窝。她说:“抱紧我,苏”,我照做了。她的身体很冷,曾一度让我以为她已经没了。最后她的身体暖和起来,这使我感到安心。
这段时间,我睡不好,总是会想起你。我自知时日无多,因为我已经记不清我们初见时的场景了。往事像轻盈的小鹿,一跳一跃,在我的脑海中来了又去。
距今,我们相识已经有四十多个年头了。前四年,你陪伴我度过人生中第一次重要考试——小升初考试,又在迷茫失措的高三岁月给予我莫大的支持,安慰在摇椅中压抑哭泣的我。然后第五年,你就从我的生命里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余生,只剩思念。
我下意识伸手去拿铅笔和笔记本。我喜欢用铅笔写字:铅笔沙沙,每一笔都像烙进我的心坎,莫名给我一种安全感。铅笔近在咫尺,我伸手却怎么也够不着。“只剩一点点了……一点点……我快要拿到了……”我的身体慢慢离开病床,向柜子移动。这时候护工进来了,“哎呦喂,我的小乖乖,你在干什么?你需要拿什么,就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她忙不迭地将我扶回床上,并顺手拿给我铅笔、笔记本。
你看,当初我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愿开口挽留你。现在就连拿一些近在咫尺的东西,也要依靠他人的帮忙。多么可悲!
辉,谢谢你陪伴我度过人生中昏暗的时光。窗外蝉声聒聒,连同人的心也浮躁起来。经过一百天的鏖战苦读,做题、讲题、考试;度过意义重大的黑色6、7、8,我和许多同龄人终于挣脱桎梏,回归到一种自由的状态。
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他人,然而我不料也不想,人心竟险恶到如此地步。那一通电话,使得原本贫苦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现在回想起来,整个诈骗过程真的是漏洞百出。正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转账成功的提示音传来,当父亲慌张地打来电话,我才明白我的生命发生了什么。我断掉了与大多数人的联系,拒绝接受他们的安慰,却独独想向你倾诉。你是我生命中独特而重要的存在。在那个清冷的夜晚,屋内一片寂静,屋外是压抑的啜泣。你的安慰,使我在失去支撑后不至于完全崩溃。
我不禁想到你送我的那本《又寂寞又美好》。它一直放在我的枕边,每日伴我入眠。我又想起了:
那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回到家,在昏暗的阁楼里,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你邮寄过来的超大包裹。是的,包裹我星期一就收到了,但是我一直把它放在我宿舍的床下。舍友们嚷嚷着想要打开,被我断然拒绝。辉,我想,独享这个美好的时刻。我拿出了这本《又寂寞又美好》。
辉,你知道麽?后来我每去书店,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几米的书,《星空》、《不完美小孩》来到了我的书桌,而我最爱的那本《向左走,向右走》却始终被我留在书店的书架上,我不是没有机会,也不是因为其他客观原因,我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念想,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回来。
辉,你是不是早就预见了这次分离,所以将这本记录了几米在人生低谷的书籍送到我的身边?你是不是以为,有了这本书,我能在今后的各种困难中保有力量?
不过也对,后来我的生活虽偶有不如意,但也还算过得顺风顺水。我通过学姐的引荐,参加打卡,专心于自己的小目标:绘画、阅读、轮滑。我希望当我们再次相逢时,能如朋友所说,以更好的姿态相拥。
室友说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喜欢阅读的女生一般是非常文静的,但我不同,我喜欢刺激的轮滑,喜欢去骑行。老实说,我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我喜欢神经因刺激而兴奋的感觉。
辉,其实,我早该发现的:你一直在策划一场天衣无缝的离别。而我竟像个傻瓜似的,后知后觉。
2013-2-12:我们之间到底是两条相交直线,还是相聚曲线?而我期待的是:重合线。
2013-9-13:I will break my promise that giving you a gift. Please forget me.
2014-4-18:我欠你的孤单,今生恐怕难还。
2015-8-5:苏,祝贺你顺利考上大学。我在深圳这边实习工作,之前在上班,没有及时回复信息,还请见谅啊!你呢?还好吗?最近怎么样呢?
然后某一天,我发短信再也没人回复。我以为我们终究会舍不得彼此,以为我们会像第一次一样,会重回于好。我不知道你离开的决心是如此的坚定,你删掉了我的QQ,微信、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断绝了与我的所有联系。而空间动态是你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每次点开你的头像,便会跳出申请访问的页面。心里十分难过。当时我们以为青春很长,用倔强来决定彼此的散场。我想,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在没有你的三十六年里,我每天都在想你。你写在日志里那句“IOY”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我以为你爱我,爱我率真的性情,爱我调皮的话语。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我才突然明白:你对我没有爱情,只有不告而别的亏欠。
今天早上,护工叫我们起床。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我房间一片温暖。我向窗外望去,已经有人在欣赏这美丽的朝阳了。他们没有放弃希望,我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