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湾的张有根老汉最近烦心事很多,首先是他大儿子成材的婚事出现了危机。本来成材和邻村李家坡的李家姑娘已订婚好几年了,老汉打算今年让其成婚,按照风俗他备了厚礼和媒人一起到了亲家家,商定好了俩孩子的结婚日期。眼看婚期临近,李家提出再让其拿十万元的彩礼钱,否则俩孩子的婚事就免谈。这大大出乎张有根的意料,十万块钱对他这个庄稼汉来讲无异于天文数字,他实在拿不出。
其次是他二儿子成钢当兵五年退伍回家了。成钢从军这几年间“优秀士兵”获得了好几次,每次获奖喜报都是镇武装部的工作人员送上门,顺便把光荣牌和慰问信送来,那是那几年他最荣光的时刻。现在成钢回来了,每年这样的荣光不会有了。
更让他烦恼的是,这大儿子的婚事还没解决完,二儿子的婚事又必须提上议程了,毕竟成钢也不小了,在农村年龄再大一点,这对像就不好找了。
张老汉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抽烟。他抽的烟是在集市上买的烟丝,然后自己用烟纸卷起来的烟卷。这种烟便宜,而且抽起来味道不比超市卖的过滤嘴香烟差。
成材娘出来进去的做着家务活,她看了几眼张老汉,但并没与他搭话,她知道老汉心里想的啥。在没有更好的主意前,她知道多说话等于给自己的丈夫增添更多的烦恼。她本身就是一个话不多的女人,一辈子只知道替丈夫打好下手,家里的事,大主意都是丈夫拿。
“爹,我给你买了身衣服,”正在沉思的老汉忽然听到了姑娘的声音。他的姑娘张成娟就嫁在不远的王家山口村,三个孩子中她最大,已有三十二岁了。因为家庭贫困的缘故,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在家帮助劳动了。这个孩子很孝顺,隔三差五的就回娘家看看。以前,成材在外打工,成钢当兵,老两口子多亏了这个闺女帮忙干农活和料理家务。
“买衣服弄啥来,不过年不过节的,”张老汉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娘说。
“这不是成材快结婚了吗?你也没身像样的衣服,今天我在镇上的超市给你买的。”
“结婚?彩礼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彩礼拿不上咋结婚来?”张老汉又深深的吸了口烟说道。
“你也不用愁,爹,今天成钢上俺家说钱的问题用他的退伍费解决。”成娟安慰他道。
“别听他胡咧咧,他那点退伍费花完了,他自己的事怎么办?他自己都解决不好自己的事,还想着帮衬成材?还是省省吧,”张老汉对这个退伍回家的儿子,言语当中充满了埋怨和不信任。
“不过成钢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哪头事重要先解决哪头,他还年轻,还能等两年,”成娟对张老汉说。
“年轻?都虚岁24了,跟他一般大的有的都结婚了,他连对像还没有,再等两年就超龄了,”一直在摆弄成娟买的衣服的母亲在一旁轻轻地说。
“结婚能等?这盖房子能等?没有新房子谁家愿意跟来?”张老汉又卷了一根烟卷边送上嘴边边说道。
张老汉这话一时使三人都陷入了沉默。是啊,随着男女人口比例失调,这几年农村男青年找对象越来越困难,从而导致彩礼水涨船高。就拿他们这个鲁南山区来说,前几年定亲彩礼有一万块钱就够了,而现在已涨到了五六万,甚至更高。有的地方甚至兴起了“久久长久”(人民币九斤九两)、“万紫千红”(一万张五元面值的人民币,一千张一百元面值的人民币)、“一动一静”(一部车子,一套房子)等习俗,这还不算衣服、首饰、礼物等物品。如果再加上一套房子开支更大。农村盖一套平房四合院需花二十多万,两层小楼需近四十万。如果在城里买房,费用更高。另外还有装饰、家具等不菲的费用开支。
沉默当中还是成材娘先开了口,“要说成材这事,也怪不得李家,现在彩礼费都高,五年前他家姑娘的彩礼咱就花了一万多块钱,比比人家不算多,他家也难,听说有人给他家儿子说了门亲事,人家开口彩礼要二十万,这还不包括一套房子来,不是万不得已他家不能在俩孩子准备结婚的档口向咱提这条件,”这个善良的农村妇女遇事总是替别人想。
“是来,昨天我在俺村遇到李大娘上她姐家走亲戚,她说难来,要我给您俩说说对不住你们了。她还说自从提了这个条件,凤莲一直在家里哭,谁也劝不好,”成娟说。
“这姑娘是真好,早就吧咱家当成她家了,”成材娘说着抹起了眼泪。
“别愁来,娘,今天成材和成钢去俺家帮助卖牛,三头牛能卖三万多,另外俺家还有两万多的存款,再向亲戚家借借,十万块钱难不住人,”成娟安慰她娘道。
“你家两个孩子上学,公公婆婆身体又不好需要吃药,喂牛还得买饲料,一年的花费也不少,哪能把钱都给俺来。”她娘知道闺女家生活也非常不易,不想给其添负担。
“没事,养牛光买精料就行,再说我和玉山都年轻,钱紧紧手就过来了,这个难关一过日子就好了,什么事也没成材的婚事要紧来。”
张老汉听着成娟娘俩说话,一直默默的抽烟没再说话。他现在脑子很乱,对于成材的婚事他一直都很上心。这几年成材在外打工,每年能挣两万多块钱,他和老伴省吃俭用在家种地每年也能扒拉一万多块钱。去年花了20多万,终于把成材的房子给整理好了,手中还余点钱刚好够给其办婚礼的费用,谁知却一下子出了这档子事,一下子把他打懵了。
毕竟钱是硬的,他张家拿不出这钱,俩孩子的婚事就得黄,这不仅仅是伤脸面的事,更重要的是成材这辈子就给耽误了。就目前社会上定亲彩礼这行情,谁家愿意把姑娘说给一家连10万块钱都拿不出来的家庭?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凑够这10万块钱。二儿子成钢的退伍费不是不能用,只是他的年龄过年也就25岁了,现在退伍回家了,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盖房子找对象,一刻也不能耽误,把他的钱用了,他的婚事咋办来?难道要牺牲老二成全老大吗?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孩子他都心疼,用成钢的退伍费来凑齐成材的彩礼他实在不忍心,也不愿意这样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成材和成钢今天一早吃过饭就来到了姐姐家帮助卖牛。
他们的姐夫王玉山养牛已经四五年了。他本想出去打工多赚钱,但父母身体都不好,常年需要吃药,两个孩子年龄又都小,家里家外的他妻子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没办法,他只能在家种地照顾家庭,另外再想办法赚钱补贴家用。由于没有本钱,他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了三四头牛,这投资不大而且他和妻子就能照顾过来。不算自己的人工费用,一年下来,几头牛能赚两三万块钱。虽然辛苦,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能在一起,他和妻子很知足。
本来这三头牛还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卖更好的价钱,但岳父家遇到了难事,他和妻子经过商议决定提前把牛卖了,把钱先给岳父家用。当然提前卖牛的原因,只有他和妻子知道,如果岳父家知道了这件事,不仅岳父不会用他的钱,他的大舅子成材更不会用他这钱。他在电话里提前交待了牛贩子口要严实。约好了时间,他便打电话叫来了两个内弟帮忙,顺便晚上把钱让成钢带回去。
三头牛买了接近三万块钱,他很高兴。妻子临去赶集之前,已经给他们准备好饭菜,一切收拾完,他把菜加热,然后拿出一瓶酒,招呼两个内弟落座,斟上酒,慢慢聊起了家常。
成钢退伍后这是第二次来姐姐家了。由于农忙。繁重的农田劳务使父母疏于关爱这个最小的孩子,他是在姐姐背上长大的,他自小就对姐姐充满了感情。
退伍时他特意跑到城里给姐姐买了一身红呢子大衣。虽然花了两千多,但他不觉得贵。他觉得那件大衣最适合他的姐姐,简直就是为姐姐定做的,他一眼就看中了。他知道姐姐过惯了苦日子,舍不得这么贵的衣服,所以他必须为姐姐买。
另外,他还为姐姐家的两个孩子买了衣服和文具。临退伍的前一天,他又赶到军人服务社买了几身作训服,他知道父亲、哥哥、姐夫都是劳作的人,作训服对他们来说最实用。
回家后的第二天,他就带着礼物来到了姐姐家。两个外甥见到礼物的高兴劲自不必说,当姐姐穿上那件红呢子大衣,满脸的含羞和不舍,上下打量着自己,竟一时忘了脱。
一旁的姐夫两眼也充满了光芒,他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妻子竟如此漂亮和有气质,比起城里的女子也丝毫不差;只是家里经济太紧张,她舍不得买贵的衣服,另外繁重的劳务也使她无暇顾及梳洗打扮,想到此他不仅暗暗地叹了口气。
看到姐姐如此喜欢,这让成钢很满足,自小到大他这是第一次见姐姐如此高兴和满足,而恰恰这个礼物是他送的。
那一天,姐姐给他谈了很多,也问了很多。自然她最关心的还是弟弟的终身大事。
从军5年回来的弟弟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毛头青年。军营的历练已使他的谈吐自信和从容,成为一名思想非常成熟的青年男子。
他毫不讳言的告诉姐姐,他和本村的二嫚从高中时代就互相产生了爱慕之情。当兵这几年,他们从未中断过联系,而且感情已经非常稳定,终身大事问题就不用姐姐操心了。
当谈到退伍回乡的事时,他说自己训练时一次不慎摔伤了脚,养了三个多月的伤。为了不让家里担心,他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脚伤后来鉴定为伤残。退伍来临时,他觉得由于脚伤他已不能适应部队高强度的训练,思虑再三决定退伍回家。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没告诉姐姐,那就是他通过二嫚知道了哥哥的婚事遇到了难题。他深知为了哥哥的婚事,从定亲的彩礼到给哥哥盖房子,父亲、母亲和哥哥这些年拼命挣钱,几乎是倾其所有,。这突然增加的10万块钱彩礼无异于给全家套上了一条绳子,如果解决不了,哥哥和凤莲姐的婚事会被绞死,而且再无复生的可能。想到自己的退伍费能给哥哥的婚姻救急,也使他产生了退伍的想法。
听着弟弟的诉说,成娟心里既喜又悲。喜的是,她背上长大的弟弟已经长大了,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男子汉。曾经的那个小毛头已经懂得关爱他人,懂得了安排自己的生活。悲的是,天意弄人,这么好的弟弟竟然未能留在部队,这虽然有他自己身体的原因,但家庭也有原因啊。
她从小就爱这个弟弟,并一直保护他,可她现在却不能给这个弟弟一点点帮助。
退伍回乡,她这个弟弟的未来生活会增加多少崎岖和坎坷啊。她这个弟弟虽然已经长大了,并经部队培养和磨练,但他还并没经历过社会,不知道这个社会比纯净的军营复杂的多困难的多,生活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充满阳光。
对于二嫚她是认识的,并且非常熟悉。二嫚与弟弟年龄相仿,上学的时候就经常一块来回。现在她回娘家时,经常会遇到她。
二嫚现在镇上一民营幼儿园担任老师,人也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漂亮。每次见她都亲热的不行,姐长姐短的喊个不停。那时她就隐隐约约的觉得二嫚和自己的弟弟不寻常。因为每次谈话,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弟弟,好多事她这个当姐姐的不知道,二嫚却知道很多,而且好几次二嫚还悄悄地给自己的父母买东西。
说起二嫚通过成娟给其父母捎东西,这里面既有二嫚未和成钢定亲去成钢家有名不正言不顺的缘故,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成钢父亲张有根和二嫚父亲徐正泰之间的过节。
那还是在计划经济生产队时期,那时徐正泰是村里的大队长,张有根是村里的仓库保管员。
有一次村里发煤油,完工后徐正泰问还剩多少,张有根如实的回答了。徐正泰说要二斤煤油,张有根提出要可以,但要他写个凭据。起初徐正泰不答应,要他按村里办公室使用走账,张有根不同意,非要他写个凭据。没办法,徐正泰最后气呼呼地写了“收到煤油贰斤”的条子,拿着煤油气呼呼地走了,而张有根也真就记上了账并附上了这张条子。后来审账时,审计出这二斤煤油徐正泰并没有交村办公室使用,而是自己拿家里用了。由此他收到了处分,并被撤销大队长职务。
从此两位老汉结下了梁子,凡是张有根在的地方徐正泰从来不去,凡是张有根参加的场合,他见到转身就走。
虽然两位老汉不说话,但私下里两位老汉的不快并未影响到两家孩子的交往,他们互相都是童年的好伙伴,二嫚和成钢的亲密程度就是最好的证明。村民对于两位老汉的评价,显然对张有根老汉的评价更高些。
他们所处的村庄是鲁南地区典型的山村,村里石头多,耕地少,千百年来一直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他们的村名金水湾的来历只是由于村前有条河在他们村里拐了个弯向东北而去。这条河平时水并不多,只是在汛期河水多,真正到了干旱期,河道里也经常断流。金水湾这三个字只是历代村民的美好愿望而已。
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村民虽然不再以土地种植为赖以生存的谋生之本,但千百年来村民形成的艰苦朴素、省吃俭用的生活习惯并未有太多的改变,这种特征体现在一些老年村民身上更为明显,而徐正泰显然就是他们之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位。
也许与从小过的苦日子有关,徐老汉从不乱花一分钱,就是村里通了电有了电灯,家里如果谁不到天黑就开灯,会受到他严厉的喝斥;平时在街上遇到一个矿泉水瓶他也会立即捡起来,攒在一起卖给废品收购站。 正是由于自己父亲和二嫚父亲的过节,以及徐老汉很“抠”的性格,成娟对弟弟和二嫚的事隐隐的担心。
现在面对弟弟,她实在不忍心也不能把这个担心完完全全地告诉弟弟。她的一个弟弟已经在遭受婚姻的磨难,她不想她这个弟弟再经受一回。她只能提示弟弟,现在社会发展了,好多事跟以前不一样了,很多事他应三思而后行。
成钢听完姐姐的话,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告诉姐姐,他自己心里有数,让姐姐放心。面对如此自信的弟弟,成娟眼里满是隐忧和疑惑。
对于成钢的一些事,他的姐夫王玉山是通过妻子知道一些的。他也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身高近1.80米,黑黝黝的四方脸平头、微胖、不太善言辞。
由于喝着酒,再加上是自己的两个内弟,玉山今天话多起来。他首先指出凤莲的父亲李老汉不该在成材和凤莲商量婚期的档口提出要10万块钱。他说:“缺钱谁都理解,但以这种方式要钱让人笑话。”
“笑话?现在为了钱谁还怕人笑来?再说他们家也是让钱逼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成材插了句话。
“你咋还替他们家解释来,他李家这种做法让我们家在村里都觉得脸上无光,”玉山又喝了口酒有点生气的说。
玉山说这话是有原因的,成材和凤莲这桩婚事的媒人恰恰是玉山的父亲王兆春老汉。李家坡的李传田老汉是王兆春老汉的远房亲戚,而张有根老汉又是王兆田老汉的至交和亲家。
当初王老汉看张李两家的孩子挺般配,于是就牵起了红线,而没想到的是临近两个孩子结婚了,李家却提出了再要10万彩礼的要求。这不仅出乎王老汉的意料也大大出乎他们全家人的意料。
当时正巧玉山在父母屋里,他对李老汉说:“现在提这条件让人论是非。”李老汉当时无奈的说,他也是没办法,没这10万块钱,他儿子的婚事更难成,再说成材和凤莲定亲时彩礼并不高,现在提这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姐夫,这事我考虑好了,我的退伍费和平时攒的退伍费有9万块钱,再凑点就够了,这事谁也不能怪,社会环境就是如此,也是谁都没办法的事,你也不用觉得难过,”成钢安慰姐夫说。
“我不能用你这钱,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得盖房子,这个婚结不成以后再说,”成材说。
“你说的啥话来?你这个婚必须结,这钱我暂时用不着,你一结完婚我就去深圳工作,回来之前,部队已经帮我们这些退伍兵联系好了一家公司,到那里担任保安,工资5000多,还有加班费和奖金,只要好好干,一年七八万不成问题,工作两年这钱就赚回来了,到那时候再谈我的婚事也不晚,”成钢说的胸有成竹。
“两年?人家姑娘等你不?”玉山似乎了解成钢和二嫚的事插话道:“我看你这钱别动,你自己定亲用,我们今天卖牛接近有了3万块,另外还有2万的存款,成材你回去再和爹商量商量凑5万,凑齐了就让我爹给送去,抓紧把你和凤莲的事办了,安稳过日子,免得夜长梦多。”
“这样姐夫,钱我凑了9万,还差1万,”说着成钢拿过来自己今天带过来的包,拉开拉链露出了厚厚的几摞百元人民币,“这钱是我退伍费和平时攒的工资,还差1万,先借你们1万的卖牛钱,今天晚上就让王大叔送去。”成钢的举动一时让玉山和成材反应不及,时间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这事得好好商量一下吧,至少让咱爹同意,”半晌玉山说。
“咱爹心里怎么想的我很清楚,他指定不同意这么办,他那犟脾气你们更知道,我是充分考虑了才决定这么做的,”成钢坚定的说,“事不宜迟,姐夫,你这就去叫王大叔来,一会让他陪哥把钱送过去,这事不能再拖了,听说凤莲姐好几天都不吃饭了,要是因为这事拖垮了身体,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
此时的成材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看着弟弟。5年前的弟弟当兵走时还抱着他哭鼻子,那时的他还为弟弟担心不已。说长不长的5年过去了,弟弟那曾经毛茸茸的嘴角已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国字型的脸变得棱角分明,身材高了也壮了,尤其是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每时每刻都透露出自信和从容。曾经他是弟弟的守护神,而现在弟弟却在困难无助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坚实可以依靠的肩膀,这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既哭自己的无能,也哭弟弟的成长和强大,更哭这个社会给他和凤莲造成的波折和不公。
这个坚强的汉子眼圈红了,但他不能让姐夫和弟弟看出来,他只能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在烟雾的掩护下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
玉山也想不到成钢有如此坚定的举动,这虽让他始料未及但却由衷的佩服成钢的心思缜密和果断,他不得不重新打量和认识眼前的这位内弟,曾经他只是一个小孩,可现在已是一个标准的男人了。
对于成钢的提议,他没有立即表态,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成材,这件事他一个人做不出决定。而此时的成材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他也不知道如何决定才好只能默默的吸着烟。此时的玉山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站起身去叫父亲。
王兆春来到后成材兄弟俩给他一阵寒暄,并请他上座。成钢把今晚委托他的事说了一遍,并说这件事经过了父亲的同意,父母商议完才过来委托他去办事的。
王老汉虽然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但仔细想想那次他和张有根老汉按照当地的习俗正式去了李传田老汉家去商定了成材和凤莲的婚期问题,该走的流程都走了,就差这10万块钱了,把钱送过去也就行了,不需要再正式的去一趟了,而去送钱,他这个媒人是必须在场的。想到此,他爽快的答应了。玉山当即也表示也一块去。
事情办得很顺利,来回只用了一个小时,王老汉、玉山和成材就回来了。李家人那边收下钱后答应的很爽快,婚期如期举行,让张家抓紧准备就行了。
成材兄弟俩回家以后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了。此时张老汉正在灯下抽烟,成材娘正忙着一些家务。
见到兄弟俩回来,他娘上前问起了他俩帮忙卖牛的一些情况,张老汉则一言没发,自顾自的还在那抽着烟,显然他还在考虑成材那10万彩礼的事。
“爹,那10万块钱已经给嫂子家送过去了,他们家让咱们抓紧准备哥哥的婚礼来,”成钢找了个板凳坐在张老汉身边开了腔。
“啥?”成钢一句话顿时惊呆了张老汉,“啥时候的事?咋不给我商量商量来,钱怎么解决的?”
“钱是我的退伍费,不够,又向姐夫借了1万,就让王大叔送过去了,”成钢说的轻描淡写。
“你?!”张老汉把烟一扔立即动怒,“我还没死来,轮到你当家了,你自己的事解决好了吗?这么大的事你自作主张,老子削你!”说着他抡起了坐着的板凳就要打成钢。 旁边的成材立即抱住了父亲,成材娘也赶紧阻拦丈夫,抢下了他手中的板凳并说道:“他爹,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事咱慢慢说不行吗?”
正抱着父亲的成材“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张老汉面前,“爹,要打你就打我吧,是我无能连累了弟弟,”说完竟呜呜哭起来。旁边的母亲也跟着抽泣起来。“哎,”张老汉一声长叹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成钢拉起了地上的哥哥,把母亲搀扶到板凳上坐下,又递给了父亲一支烟,并为其点上然后说:“爹、娘,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但儿子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就放心吧,哥哥婚期日子很紧,你们就抓紧操持办,这事已经办完了,你们再怎么生气都没用了,主意是我定的,哥哥事前也不知道,就是怕你们不同意我才这么做的,但我觉得这件事我没做错。”
晚上歇息时,成材娘对张老汉说:“我看成钢出息了,这件事要依你办不知什么时候有头绪来。”
“别替他吹了,我看这小子胆大的出奇,说不定哪天给你捅个天大的娄子来,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张老汉气呼呼的说。
“成钢这孩子心眼正,做的都是正当的事,咱们就不用怕来。”
张老汉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成材和凤莲的婚事进行的很顺利,没再出什么岔子,一切都按他们那里的乡俗进行。
当两个本家的嫂子给她换上新娘装,自己的哥哥和本家的另一哥哥把坐在椅子上的她准备抬出门的时候,凤莲禁不住失声痛哭的抱住了母亲。
这是生她并养育了26年的家,她有着太多的不舍。她的两位双亲为撑起这个家,青丝变成了满头白发,曾经直立的腰板也已经佝偻,他们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了她和哥哥。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去和她心爱的人经营另一个新家了,不能给他们更多的帮助和照顾,他们仍然要拖着衰老的身躯继续辛苦劳作,继续默默的承受生活的诸多不顺和困苦,她怎能不心痛?怎能不痛哭?
自从她和成材定亲后,她就全心全意的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产生的苦恼遇到的困难都揪着她的心。她爱他,他是那么的忠厚老实,那么的能吃苦能劳动,却又那么的沉默寡言,好也不说,孬也不说,跟她在一起时话也是那么少,嘿嘿傻笑的时候多;但她知道他的心,知道这个男人实心实意的喜欢她爱她,而这就足够了。那天晚上来送钱时,她发现他瘦了近一圈,当时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她真的想像不出为了10万块钱,她的男人受到了怎样的心理和身体双重折磨。
现在,她马上就要与这个男人结婚了,相守相扶一生,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拆开他们,想到这些,她即心痛又欣喜,她怎么能不痛哭?
婚礼举行那天,二嫚是被邀请来招待几位伴娘的。
深秋时节,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外套,脖子上围了一条深红色的纱巾,远远的望去像团燃烧的火焰。她梳着一条不短不长的马尾,圆圆的脸庞像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她一边陪着几位送亲的伴娘说话,一边眼望着新房门外,看有没有成钢的身影。此时的成钢在忙里忙外的忙活着,脸上挂着欢愉的笑容。中间他也看见了来陪客的二嫚,但实在抽不出时间说话,再者说,这个场合也不是两人说话的时候。
晚上客人已经散去,新房里几位小青年正嘻嘻哈哈的闹洞房。成钢陪着做酒席的几位厨子刚吃完饭,正陪着他们说话,忽然看二嫚走进了家门,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匆匆离开。
成钢似乎明白了什么,二嫚一出大门,他便匆匆的跟了出来。二嫚听到脚步声,回头望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成钢家在村西头,出门往西走不多远就是田野,深秋夜里的八点多钟已经夜静人稀,空旷的田野里更没有人。
二嫚走到地头站住了,成钢紧走几步赶上了。
“嫚子,有什么事来?”成钢知道二嫚找他肯定有事。“钢子哥,你准备啥时候去圳?”二嫚问。
“过了这几天就走,公司那边给我打电话了,要求尽快的去上班。”“咱们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二嫚问道。
“我这一走,春节就回不来了,明年年底再回来,到那时候托媒人去你家正式提亲。”成钢这样说是有苦衷的,退伍费和平时攒的钱已经给哥哥用了,这时候去提亲,他家拿不出彩礼钱。
“明年年底?”二嫚的眼眶突然红了,“你知道吗,钢子哥,现在后山村养鸡的李狗剩家去我家提亲好几次了,彩礼钱已提高到了20万,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哥哥手有残疾,找对象不但不好找,就是找到也得花很多钱,爹娘整天为这事发愁来,老李家彩礼出到20万,我看他们有点动心来。”
“啥?有这事?”二嫚的话出乎成钢的意料。对于李狗剩他是知道的,这小子与他同龄,大号叫李俊峰,也和他一块上过学,自小便偷鸡摸狗的不务正业。上学的时候成钢没少揍他。小学没毕业就去混社会了。前几天成钢见过他一次,披肩的长发,身上有不少纹身,说话阴阳怪气的。成钢只是简单的与他打了招呼,他从内心里讨厌这种造型的人。
他的父亲李恒山养大棚鸡多年,赚了些钱,在这一带小有名气,但口碑却不怎么好,“自私、贪小便宜”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
“李家突然向二嫚家提亲,说明他们家是蓄谋已久,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他们家既然能走这一步,证明他们有一定的把握,”成钢心里想道,“如果这样,他必须立即把这件事作为头等大事来对待。如果稍微不慎,他和二嫚极有可能被生生拆散,这个局面他决不能让发生。”
事实上,事情确实和成钢想的一样,李恒山这些年挣了不少钱,自然腰板就硬了很多。平时他在村里走路腰都挺得直直的,对一些经济上不如他的人,他都懒得去看一眼。面对别人的搭讪也只是从鼻孔里“哼”一声。而当见到比他强或者在政府里担任官职的人时,他平时那张板着的脸立刻会笑成一朵花,腰有时弯得像个大虾米。
李俊峰是他唯一的孩子,自小便娇生惯养的宠着养大。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20多岁了,他也开始为自己的儿子物色对象。在他看来,能做他老李家的儿媳妇,首先要漂亮,不能说在镇里数得着,在十里八乡要数一数二。第二要有学历,他父亲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他自己也仅仅小学毕业,本指望李俊峰能在读书上出人头地,没想到这小子还不如他,小学没毕业就到处游荡鬼混。
他把四周村里有待嫁姑娘的人家都数了个遍,数来数去他觉得只有二嫚家最适合这个条件。
一来二嫚的漂亮是无可挑剔的,见过她的人都会夸赞上两句。二来二嫚上过大学,接受过高等教育,虽然没有正式工作,只在一家民营幼儿园教课,但这在农村女孩当中也属于很少有了。时下很多的农村女孩由于家庭和自身的原因初中未毕业甚至小学未毕业就辍学走向社会了。第三,他向熟悉二嫚家庭情况的人打听了,二嫚这个孩子品质很好,对父母很孝顺,对亲戚邻居都礼貌有加,从未跟谁红过脸。
虽然李恒山也看中了另外几位姑娘,但他心中没底。一是因为他的儿子不争气,不仅人家姑娘,就是人家的家人也看不上他。二是那几位姑娘家庭经济实力并不次于他,他用钱根本打动不了人家。而二嫚家就不同了,首先徐正泰的爱财在十里八乡是出名的,其次她家的经济条件很一般,徐正泰平时就是种地和农闲时打零工,一年赚不了几个钱,仅够年吃年穿就不错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二嫚的哥哥徐平手有点小残疾。虽然毛病不是很大,但对于挑对象的姑娘来说这就是个大毛病了,一点残疾都没有的小青年找对象时下都很困难,像他这样的就更困难了。显然找个对象必然得花更多的钱。而钱恰恰是他家的优势,所以他有这个充足的把握把这门亲事促成。
他找到四周村最善于说媒的媒婆李秃子,送上了丰厚的礼物,说明来意后,又许诺,若成功还会予以厚报。见钱眼开的媒婆自然眉开眼笑满口答应。
李秃子接连去了二嫚家好几次,凭借吃四方的嘴很快就打动了徐正泰。他很满意李恒山家的经济条件,姑娘嫁过去吃喝不愁是自然的;他一辈子过怕了苦日子,这种日子他实在不愿意让自家的孩子再过一遍了。
这个社会虽然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时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就拿他家的儿子来说,身体有点小残疾,托人介绍了好几家亲事都不成。有几家有意的,彩礼却要的高的离谱,让他家实在没法接受。这几年他们一家苦心扒拉的过日子,但日子还是过得很紧。去年他把房子推倒后彻底重建,就把他们家的积蓄花完了。如果儿子定亲,彩礼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大山。李恒山愿意出彩礼20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儿子的婚姻大事就有希望了,想到这让他感到一丝兴奋。
他也听说了,李家的孩子有点不务正业,但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听话的,“树大自然直”这不是古人常说的话嘛,上上年纪也许就好了。
有了这种想法,有次吃饭的时候,他有意的提了一下,简略的说李家托人提亲了。目的是想探下二嫚的反应。没想到一向很听自己话的姑娘竟然说哥哥的婚事未成,自己不考虑找对象。
当时他就拉下了脸,略带威严地说:“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得听父母的安排。”二嫚没再说话,只是把碗一搁饭没吃完就出门上班去了,这让他很不满意,饭后独自抽了半天烟。
“要不我明天把这事给父母说说,让他们去你家提亲,”成钢对二嫚说。
“行是行,我看我爹看中了那20万来,你们家刚给成材哥办完婚事,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二嫚担心的说。
“是来,为了给我嫂子家凑那10万,还向我姐家借了1万哩,20万更是想都别想来,”成钢说。
“那咋办?媒婆几乎天天上俺家,我都急死了,钢子哥你快拿个主意吧,让我和李俊峰订婚,除非我去死!”二嫚眼里泛起了泪花。
“说啥话来嫚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父母包办婚姻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他们头脑封建目光短浅,咱们要勇敢的与他们做斗争,”成钢鼓励二嫚道。
“这个道理我懂,可是怎么去斗争?我又不能与他们吵与他们闹,再说吵闹也解决不了问题,”二嫚仍然充满忧虑地说。
“嫚子,你发现没有,从我哥的婚事到咱俩的事,无非就是一个‘钱’字在作怪。咱们这地方经济上还比较落后,要想把经济发展起来,人人都过上富足的日子,没有相当一个时期的发展是不行的,目前我们面对的局面如此紧迫,时间不等人,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咱们一块到深圳去打工,那里就业机会多,你上那找工作也不难,”成钢似乎早就有了这样的决定。
“走?去深圳?”二嫚对成钢的话非常惊讶,“可我们走了父母该怎么办?我哥哥的婚事会不会被耽误?”
“我们的父母都还能照顾自己,你哥哥的婚事如果你做了牺牲就能成吗?我看也是未必,如果我们能到深圳落下脚并有所发展,就能把你哥哥和我哥他们带出去,到那时一切就不一样了,”钢子坚定地说,“嫚子,咱们目前遇到的这点困难并算不了什么,就看我们怎么对待,如果我们向这点困难屈服,那么我们这辈子就注定一事无成了,会重复父母的生活活一辈子,他们那样的生活你甘心吗?”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二嫚从来没有怀疑过,在他面前她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她从一开始就相信他是与众不同的,他这一辈子注定会干出事业,她不知道是多大的事业,但肯定的是很多人都赶不上的事业。他的一番话,使她慌疑的心镇定了很多,心平静了很多。是啊,自己是新时代的青年,怎么能轻易向封建陈旧礼教思想低头呢?眼前这点困难怎么能拆散她和她的钢子哥坚如磐石的爱情呢?多么美好的前程在向他们招手,有多少美好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们去做,她不应该屈服于世俗的羁绊,而应该奋起反击,她要和她的钢子哥共同创造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美好明天。
想到这里她浑身充满了力量,抬头坚定的对成钢说:“钢子哥,什么时候走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钢子略一思索说道:“就这几天吧,明天我就在手机上订票,一会你把身份证拿给我,根据票的日期我再通知你什么时候走,这两天你收拾下东西,简单些就行,被子什么的都不用带。”
“嗯,”二嫚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听你的通知,你随时联系我。”
夜幕下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此刻他们的心在一起跳跃,浑身充满了无畏的力量。
二嫚回家后找到身份证正欲出大门给成钢送去,恰巧碰到串门回家的父亲。“你干嘛去?慌慌成这样?”徐正泰问道。“没,没啥,二兰问我借点东西我给她送去,”二嫚急急的走了。
回到屋后坐下来抽烟的徐正泰又在考虑闺女的亲事,思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头绪。于是对老伴喝到:“平的娘,你过来一下,我有事给你说。”
“啥事来?”正在做家务的徐平娘走过来问道。
这也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整天只知道忙农活和家务,岁月风霜的打磨已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一双手如桑树皮般粗糙。
“还不是二嫚的事,李秃子今天又给我打电话催咱给回个话来,这事也不能久拖着,我看不行就定了吧,闺女大了不中留啊,” 徐正泰抽了口烟说。
“还得问问嫚子同意不同意?如果她不同意也不能硬来不是?”知女莫如母,这位农村妇女是知道女儿的心思的。
“自古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怎么能依着他们的性子来?他们都还年轻,经的事少,结了婚又后悔的事还少吗?我看这样,今天晚上或明天你把这事说给嫚子,她要是不同意呢,就做做她的工作,必须让她同意。,像李家这样条件好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找来。”徐正泰说是跟老婆商量闺女的婚事,倒不如说是他这一家之主正式宣布自己的决定。
“刚才嫚子慌里慌张的向外走,干啥去来?我看着有点反常来,”徐正泰问自己的老婆。
“她在抽屉里找了个东西,说是李家二兰问她借东西她给送过去,”徐平娘回答道。
“我看这事不太正常,你多盯着她点,自己养大的姑娘自己知道,别看她平时很听话,其实心里很有主意来,”徐正泰像是说与老婆听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徐平娘是个心很小的女人,平时一点小事在她心里都会担惊受怕好几天。当晚等二嫚回来,她就把徐正泰今晚的决定原原本本的说与二嫚听了。
“娘,我想你多少知道我和成钢哥的事,我是不会与李狗剩定亲的,让他老李家死了这条心吧!”二嫚说的斩钉截铁。
“是来,成钢那孩子是不错,可你也知道你爹那脾气,他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她娘说道。
“我不问,反正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们要硬逼我,我就离家出走!”二嫚说。
自家闺女突然说出的这句话使这个老太婆震惊了,她想不出是什么时候自己这个从小就乖巧听话的女儿变得这么强硬,这么有主意;她一直觉得女儿的性格随她,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这个女儿性格比她硬,遇到事比她有主意;她一辈子就像一根长在大树下的小草,柔弱渺小,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从来都是看别人脸色做事,丈夫的任何决定她从来没违背过,但今天,她亲手养大的女儿不仅不再听她的话,对她一直恭从的丈夫的话竟然也不听,还说出了要离家出走的狠话,这让她悲伤之余又有些欣喜。
晚上歇息时,徐平娘有把与女儿的谈话情况说与了徐正泰。徐正泰暴怒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嚷道:“老张家那小子有哪点好,干好了还能从部队回来?抛开与张家的恩怨咱不说,他老张家能与山后老李家比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我看这丫头片子就是往火坑里跳,与老张家结亲还不如让我死来!”
“那咋办来?你们一个要死一个要离家出走,这事难着来,”老太婆怯怯地说。
“一点都不难,从现在起你看好她,这事不能由着她,还是我说了算!”徐正泰强硬地说道。
徐正泰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把自己的铺盖搬到了紧靠大门的耳房里,自己家有条狗他又从邻居家借了一条拴在自家的院子里,并把自家的大门锁换成了玥玛锁。
徐家发生的事,二嫚通过手机都告诉了成钢。
从过军的他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首先他联系上了外地市的战友,让其帮忙订了去深圳的高铁票。他不是没考虑在本市乘车,但考虑到万无一失,他还是选择了去外地坐车。
其次他与战友约好了具体的见面时间,到时战友会开着车在村外等他和二嫚,一直把他俩送到高铁站,然后直接乘车。
他把战友接他的时间定在了夜里。他计算好了,从他们村到乘车点开车需要5个小时,凌晨一两点走,一来不会被人发现,二来赶到车站正好乘车一点也不耽误。
他定的计划本来是智取,可二嫚已经被家里人控制了,班都不让上了,自己出门已无可能,现在只剩下晚上硬攻这条路。
虽然说是硬攻,但一不能伤人,二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夜里惊动起来了四周的邻居他们就脱不了身了。所以,他必须安全快速的解决这件事,对他而言这是一个考验。
凭着从军的野外训练经验,他像准备一场战役一样,进行了精心细致的准备,并把准备情况通过手机透露给了二嫚。
这天夜里,月朗星稀。成钢首先给父母及哥嫂写了一封信,向他们说明了他和二嫚私逃的原因,以及他与二嫚以后的安排和打算。
收拾完东西,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父母及哥哥嫂子都睡下了,村民也都睡了,四周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声。他对这个家有者太多的不舍。虽然这个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贫穷,但他深爱着她。从军5年,这个家的一草一木一物一件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现在他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好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还没与家人亲热够却又要离开了,他有万般的不舍。
他回到屋里看了下表,已是夜里11点钟了。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战友发的信息,说自己已到达他们镇上,很快就会到村口。
看到此条信息,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背包关上灯轻轻的关上了屋门。
走到大门口,他又深情地回望了一眼院落,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他家的大门是铁红色铁大门,出去关上后就自动上锁了。
来到二嫚的家门前,他首先把背上的背包背包放在了门口。
他早就打量过,二嫚家西南角的平房楼梯处是最好攀爬的,因为这个地方有个楼梯挡墙,最适合飞爪抓住后攀爬。只要飞爪抓牢,顺着绳子越过这四米多高的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如履平地。
悄无声息地爬上墙,正要顺着楼梯走到院子里,院里的两只狗,突然发现了他,顿时叫了起来。
他立即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鸡爪子扔了过去,两只狗闻到美味只是嗅了一下,顿时昏过去了,再也叫不出声。
这是一种专门药狗的药,是他从网上买的,之前他对此药效还深感怀疑,但这次他是领教了。而且卖者说这种药还是没有毒的。
他看到二嫚的房间灯突然亮了,他知道二嫚一直在等他,且已准备好了。
他下来楼梯正要奔向二嫚的房间。“谁?”大门旁的耳房里突然传来了徐正泰的声音,看来是狗的叫声唤醒了他。
听到徐正泰的声音,成钢赶忙向后躲在了墙后。门一开,徐正泰拿着一柄钢叉走了出来。成钢瞧得真切,一个饿虎扑食从背后扑了过去,一只手钳住了他握钢叉的那条胳膊,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并顺势把他拉到了耳房内,“啊,”徐正泰想挣扎却动弹不得,显然他这个老汉在成钢的面前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之前,成钢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他从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利索的把徐正泰捆了个结实,并把一块毛巾塞在了他的嘴里。他把徐正泰放到床上并且在他身上盖上了被子,然后深鞠一躬说了声:“对不起了徐大叔,以后你会理解我们的。”说完这句话,他迅速走了出去。
正房的灯和徐平房里的灯都没亮,而二嫚此时拿着包走出了房门。成钢用二嫚之前早已配好的大门钥匙打开了大门,背起自己的包,然后拉着二嫚的手,快速的向村口奔去。
已经坐在车里的二嫚担心起父亲,怕父亲被捆的太结实或者被堵住会引起窒息。成钢告诉她,他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不会有任何问题;另外他注意到徐平哥早已经醒了,虽然他没有打开房间的灯,但他一直站在窗前,看着他们离开,这瞒不住他的眼睛。
说到她的哥哥,二嫚突然抽泣起来,她告诉成钢,就在昨天,哥哥给了她2000元钱,说是让她花,自己想买点啥就买点啥,她当时不要都不行。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其实哥哥早已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举动,暗地里在帮助他俩。
一路非常顺利,战友把他俩安全快速的送到了预定地点,并且送他们进入了候车室,才赶了回去。
当天他们就赶到了深圳,并顺利找到部队之前替成钢他们这批退伍兵联系好的保安公司报上了名。
刚来到那几天,成钢住在了集体宿舍里,二嫚暂住在宾馆里。没几天,二嫚就找到了一家幼儿园的代课工作,并搬到了那里的宿舍住。
成钢所在的保安公司,主要是为各小区提供执勤安保服务。
由于成钢出色的军事素质和组织能力,他很快获得了公司领导的赏识,把一个居住人口达两万多人的小区交给了他管理。自然他的工资也水涨长高。
而二嫚也由于业务能力强,人品好,也很受家长和园领导的赏识,工资也提了一档。
手里有了钱,成钢和二嫚商定,每月向二嫚父亲寄5000元,向成钢父亲寄1000元。毕竟二嫚哥哥的婚事未成需要花钱的地方多。
成钢笑言:“这是彩礼月供。”
再说老家这边,成钢和二嫚私奔的消息顿时在村里炸开了锅。
村民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人对两位年轻人都持同情态度。但许多上点年纪的顽固派却认为这是大逆不道,有伤风化,都赶到二嫚家里慰问徐正泰,并言语当中鼓动他,这件事决不能善罢甘休。
事实上徐正泰又怎么会善罢甘休。他先是到成钢家大闹了一场,扬言不把女儿交出来,这件事没玩,他让张家一天都不好过。
张有根老汉觉得自己家理亏,默默的坐在屋内抽烟,任由徐正泰在门口叫嚣谩骂。成钢娘坐在屋内低声抽泣,旁边几位邻居妇女在劝她。
徐正泰越骂越起劲,几位上点年纪的同村男性各种好言在劝他,并找出各种理由为张有根老汉开脱。
成材和凤莲也是默默的坐在了自己房里,他们知道,徐正泰扬言灭了他们家,是在说大话,现在是法制社会,他并不敢把他们家怎么样,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徐正泰说要去公安局告成钢,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一听到公安两个字就浑身打哆嗦,他俩实在为成钢担心。
徐正泰叫嚣了好一阵,在邻人的劝说下还是回了家。面对老婆摆上的早餐,他一动未动。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骑着电动车向镇上赶去。
派出所的警车拉着警报赶到了村里,三个穿着警服的公安,一个拍照,一个询问,另一个记录,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详细询问了有关事宜,便赶了回去。
当徐正泰第一个月收到成钢和二嫚寄来的钱,眼皮都没翻,鼻孔里只是“哼”了一声。
第二次他只是看了一眼。第三次收到钱后他注视了一眼那张汇款单,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起来。
第四次、第五次……随着收到汇款单次数的叠加,他的表情越来越舒展。
“这两个孩子混得当真不错来,”有一次他对徐平娘冒出了这句话。
“是来,这是两个争气的孩子来,”徐平娘眼泪止不住地回答道。
“你看你弄啥哩,他俩混得好高兴还来不及,你哭啥来?”徐正泰责怪道。
“一年多了,他俩有家不敢回,连个电话也没打,怪可怜人来,”徐平娘抽泣道。
“这不有地址吗?让徐平给他俩写封信就说他俩的事回来商量,让他们赶紧回来,”徐正泰说。
“行是行来,可你当初把人家老张家骂成那样,这个弯咋转?你还去公安局把成钢告了,这个事还不知咋办来?”徐平娘抹着眼泪说道。
“唉,”徐正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徐平到底给成钢和二嫚联系上了。成钢告诉徐平,他们公司缺人,要求他和哥哥来他们公司上班,并叮嘱,一定让哥哥带嫂子一块来,嫂子找工作也不难。
接到信后的三个人高兴极了。他们的弟弟和妹妹已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他们去那里,未来的生活会是另一番模样,想到此他们就激动不已。
三个人走的那一天,张有根老两口和徐正泰老两口不约而同的都到村口送自己的孩子。
两位老汉见面后有点尴尬,互相看了眼便沉默了。张有根从怀里掏出一支烟递给了徐正泰,徐正泰顺手接了过来,随即掏出火为张有根点上了火,尴尬的气氛才略有化解。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孩子们混得好,咱们都高兴,日子还得往前看来,”徐正泰这句话算是为自己以前的过火的行为道歉。
“过去了,就别提了,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咱们怎么着都成,”张有根说。
“是来,是来,孩子只要过得好,咱们也就不图啥了,”徐正泰接着说。
以前的恩怨化为乌有,亲情和对子女的爱把他们紧紧凝结在一起。
话说又是一年过去了,成钢他们五个人的工作越来越好。尤其是成钢,在一次外出途中,经过一座桥时,一位姑娘因感情问题寻短见从桥上跳入了河中,正巧路过的他二话没说,衣服没来得及脱就跳入了离桥四米多高的河中,凭着良好的水性和出色的身体素质,安全救出了投河的女青年。
为此他当地政府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公司也因此把他提拔为大区域主管。
又到一年春节,成钢和二嫚通过在电话中与老人们沟通,决定回家举行婚礼。
他们5个人都为家人精心准备了礼物,兴高采烈的回家了。一路上成钢开着他新买的SUV新型越野车,心情分外激动。
回到家,双方老人坐在一起吃了个饭,定下了二人婚礼的具体日期。
此后,他们张徐两家就为两人的婚礼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准备。
婚礼日期越来越近了。这天早晨,成材刚打开大门,突然发现一辆警车停在了家门口。
车上下来的两名警察简单上前问了几句话后,就进了门赶往了成钢房里。
成钢正在洗漱,警察们亮明了身份,然后说两年前他私闯二嫚家并捆绑徐正泰的行为,涉嫌犯罪,让他配合调查。说完一双手铐就拷住了他的双手,并押着上了警车。
张徐两家的家人和部分村民得知情况后,都疯狂的向村口奔去,但警车扬起一溜尘土已绝尘而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