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刚刚稳步回升,我才敢忐忐忑忑褪去棉衣,做出一副“坐看云起”的春之恬静,竟发现已经有人大胆地露颈着裙,硬生生的要把夏天逼来。教室里的大窗户豁然开放,阳光和风一股脑儿的灌进来,居高风煦,这抚在身上脸上的气息,不再是挟裹和威压,而是从内到外的诱引,叫你任性地释放出蠢蠢欲动的自己。
这个自己,对于我来说,就是做一个拈花惹草的女子吧――
踏访一树花开
这是长在寝室楼下南花园里的一株,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相熟她盛世一般的美。在凛寒的初春,在万物还在沉睡,她就已经开始酝酿花事。怕惊扰也怕被惊扰似的,冒出许多浅浅的骨朵儿,东一穗西一穗,仿佛只是跃跃欲试,又仿佛亟待一声令下,便要怒放成开花的树。我每天从她身旁经过,熟悉她的繁盛和召唤,又确乎熟悉到几近陌生,直到这一天的晚饭后。
我走近她,像一个故友。可一旦走近,却禁不住的心疼起来――这一树熟悉的花开啊,竟开始走向必经的末路。花色深深浅浅,浅色的仿佛是被春光洗白,妆容憔悴;深色的都是迟来,花瓣明显羸弱,像是缺失养料的幺儿,不久也会香消玉损。校园里的春色,本来就稀有,淹没在朱红色的楼宇之间,显得可怜之至;而忙碌又紧张的工作和学习哪有什么闲情雅致让你停下脚步?可是,这能够成为我忽略春色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时光易老,不珍惜自堕落。
偷偷的折下一小枝,胆怯的几个花骨朵儿错落有致地附在褐色的枝丫上,这褐色,并不丑陋,藏在香色之间。
我把她握在手心,带到了办公室。放在绿色的茶叶盒上,为她拍照,无数姿态;俯仰之间,皆是对语。然后又写小诗一首,作为她最美的留念――留一帧靓影,留一颗不死的魂灵。
作为一树花,无人欣赏,是一种悲哀;作为一女子,不懂花语,更是一种悲哀吧?
亲近一朵绿意
午后,有风。我走到办公楼西,这里有一小片花园。说是花园,树木居多,高低参错,还都是光秃秃的模样。
最惹眼的是作为围墙的冬青树,已经开始吐出新绿,之于那些倔强越冬的叶子,显得娇嫩,仿佛新生的娇儿,在墨绿之间挤出新绿,片片都似托着脸庞的手掌,守不住的秘密终要倾吐给这和煦的春光。这哪里是叶,分明是花,开在绿色的最顶端,用一朵花的姿态,向春天宣言。我俯下来,像亲近一个孩童,在明丽的日光里取镜拍照。
或许,每一株花草,都是写给季节的情诗,只有懂她的人才能读懂不同花期的韵律,读懂她花开花谢的俏皮,读懂她浅吟低唱的情意。
记住一轮日出
六点二十的早晨,天色渐亮,空气里氤氲着少有的暖意。我一口气跑到五楼,准备去七班教室看早读。向东边楼道一瞥,看到了窗口里嵌着的一轮红日,这红日,昭示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在灰亮的天幕上红成一片炫目的辉煌。我奔向窗口,把窗子推到最大限度,尽管也不过只有45度的空狹。手里握紧手机,探出一手臂的距离,冒着手机随时会滑落的危险,抓拍,抓拍。然后缩进来,看看留在屏幕上的那一轮红日,在天地的交际,在村落之上,是怎样的一种向上的力量,怎样的一种磅礴的气势,然后能掀起一个盛大的白天,万物皆昭然,笼罩在阳春的德泽里显出无限生机。
我转过身,看见正在值班的司主任,他永远精神的样子,笑呵呵的问我干什么呢,我遂笑道:给太阳拍个照片。他说,好啊,很美!我有些打趣地说,善于发现美的人,是美的!他一下子很认同的样子,连说三个是。他走开,我走进教室。教室里,书声琅琅,点亮了清晨。
莫惊扰这春天
我的书案放着一小盆铜钱草,圆圆的叶片像是缩小版的荷叶,伶仃地还开出米粒般的花。我不知道她再繁盛会是什么样子,我只管为她浇水,这是办公室的唯一的一盆绿意,我让我的举目之间活出一片生机。一窗之隔,就可以望见满野绿的麦苗,在分割好的几何图形里,肆意的泛青生长,它们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窜出一尺多高,然后漫过膝盖;再拔节抽穗。路对面的酒家院子里,有许多梨树,被装扮成一树的白,那种白,白的纯粹,白的圣洁。仿佛是元宵夜里看到的树盏,晶莹闪亮;又仿佛是来自童话王国里的仙株,灼灼夺目。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绿叶生发,茂盛地顶着一头绿意。那一池只剩一滩薄水的荷塘,也会渐渐有荷叶探出池面吧,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荷叶田田,鱼戏莲叶的美景。
阅读课时,孩子们一头扎进书海里遨游,他们享受这文字的饕餮,如饥似渴。可是我想告诉他们,晚饭后,去校园里寻春吧,别等着香色殆尽空折枝。已经渐败的那一树桃红,请多给她些关爱的目光;那一株株未开的淡粉,请一定忍住折枝的冲动;瞧瞧哪里还有不易觉察的春色,哪里还有等你发现的美。
两个女孩过来,问我,老师,这是什么花?放在我桌子上的果然是一盘米粒样的白色花簇。我说,确切地说这是草,是一种叫荠菜的草,可是再卑微的草,也会开花,谁都不愿意错过花期,谁都不愿意放弃展示美的权利;这,和人是一样的,再普通,也会开花,开一朵叫自己的花,无论雍容还是淡雅。是花,就以花的名义开;是人,就活出自己来。
这是春天,不紧不慢的春天。有花有草,有爱有美,就足够。春天本来就已短暂,别急着把她翻到夏天去。走着,欣赏着;且行且惜,活在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