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岸以北:28巴士底狱

巴士底狱

石臂不想我俩起来,那我俩就趴着,趴着也不行,左手打着派克屁股,右手在捏我的,好像我俩是犯了错误的三岁小孩。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是不对,可谁让它太诱人,既然别人有可能禁受不住,那就该把宝贝抓牢,出了事情,责任也不完全赖我俩,把问题全部推卸还一个劲儿动手是不对的。我转身抓住右手,它劲儿很大,我劲儿也不小,彼此争执扭动,我跪了起来,抓住石臂,把手往地上敲,它有了反应,缩成拳头,趁我责问,疼不疼,一拳打在我脸上,好疼!我哼声怒了,把石臂没死没活的往地上敲,也没数多少,反正停下的时候,右手半开一副蔫儿兮兮的衰样,那厢派克也手不留情,把左臂敲得是毫无还手之力。见石臂不再猖狂,我俩刚松口气,两臂噌的碰到一块儿,四指相扣,我和派克使劲儿拽,它俩情比金坚,誓不分开,拽不成就砸,一起一落,就像过去整地的圆桩,石臂疼的够呛,终于分了手,可见在外力下,感情再好也得起分。石臂终于老实,躺在地上指头微颤,派克拿手电照着训道:还敢打我屁股,那是我妈的特权,你们还敢不敢?右手摆着。你呢?光线对准左手,它也慌忙摆动。好了,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石臂有气无力的往回爬,光线一晃,我看到画上的女人这次笑了。

此处感觉挺怪,我可不想常呆,况且困倦来袭,就让派克赶紧找地方睡觉。派克握着手机在想去哪里?去个有大床,能洗漱,还能看电视,饿了能叫餐的地方。你说酒店不得了。我笑道:你很懂寡人的心思。错!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俩是尿到了一壶。不过——派克一脸难言之隐道:我不知道哪里有空房,冒冒失失进去我怕咱俩又得坏了别人好事,所以我们得先到一家酒店前台,问问漂亮的服务小姐,总统套房里有没有人,搞清楚了,然后咱俩再无后顾之忧地免费住下,但是离开大眼睛,手机还未来得及充电,只剩一次转移。我看着派克把充电宝和手机连上,说道:不就是等三个小时,现在交房已经延期到下午一点,没事,我们可以先转移到酒店,问过前台,然后在大堂里待到手机充满。

派克闻闻我,闻闻自己,咱俩这身模样,这股体香,人家能让在里边待?

不让待咱就出去找个能待的地方,这都是小事,你先转移再说。派克想的太多没用。

派克拿出笔记本找地方,我举着手电给他打光,派克翻着问我,这里怎么样,靠海,听着涛声,吹着海风不错吧。这天气会不会人满为患。那这个呢,在山上,听着鸟叫,闻着森林的味道。今天星期几?我问派克。周末。派克看眼手机说。你挑个城市好不好,一家不成,咱可以步行接着找,别选景观带,那些地方不是去散心,是去置气。

派克找了座城市,这个可以吧,人不是特别多,消费也不高,就是花钱咱也掏得起。

就选这里。我点过头,派克打开语音准备输入。

又有奇怪的声音传来,我不禁用手电去照,在走廊尽头,一个裸身雕塑正在转圈儿,他手里抓着什么,嗖一声,东西脱手冲我俩飞来,东西好快,我下意识推开派克,那东西就从我俩之间穿过,我听着似乎碰到了什么,提手照去,看见那东西从画中瞪着双眼的女人旁的墙上反弹回来,速度好快,我和派克忙低头,那东西就从头顶呼啸而过,砰的一声,我再次寻找,终于看清那东西原来是块儿铁饼,它现在半截儿扎进了一幅画,画中有匹像驴一样叫的马,正驮着位英姿勃发的将军,不巧的是铁饼正好戳进他的屁股,他耷拉眉,哎哎呦呦可知很疼,因为旁边画上女人的嘴张了好大。我俩走到画前施以援救,派克上手去拔,铁饼嵌得很深,我把手电夹到腋下,抬手帮他,我俩同心协力劲儿往一块儿使,噌——!铁饼刚一出墙,地上呼的开了个口,我俩当即掉入,在一条长道里滑了几圈儿,各自的屁股刚重新着地,就一股骚臭侵鼻,我按捺住恶心抬首张望,满目皆黑,只有一处小窗,在铁栏横竖交错的孔洞里涌进几丝微弱的细光。手电在不远处,我欲去拣,派克在旁边问我:这是哪里?光线照在了我的脸上,就听一个声音说道:巴士底狱。

什么人?我问握手电的。话音未落在光线中突然出现一张恐怖的脸,我心一惊,派克下意识戳了当事人的一对招子,那位立即捂脸倒地疼得打转,惨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派克也不道歉,拣起手电探照周围,此处上顶下地,四面环墙,有一扇铁门紧闭,移动的手电停在一角,地上背身躺着一个人,身材高大。手电重新照在捂眼睛的身上,他不喊了只是哼唧,我走近拍拍他手臂,关心道:你怎么样?

他起开手,流着泪,眼睛眨得犹如行骗的在掐指算命,委屈道:干嘛要戳我。

派克不客气的说:谁让你吓唬我们。

对方辩解道:我没那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们看清。

现在我俩看清了,他一头肮脏的长发,没有胡子的脸上满是污垢,身上穿得衣服就更别提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红着问,你们是谁?

不速之客。派克问:你呢?

我曾经可是有身份的人。我搭把手那人坐起说:只是现在成了阶下囚。

你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派克估计看着人家好欺负,说话直来直去。

你怎么知道?那人吃惊道。

啊!你还真干了!我要鄙视他了。

他若无其事道:我只是表达自己的思想而已。

你怎么表达的?派克好奇的问。

用笔和纸写出来啊。那人左手张开,右手假装握笔画着说。

现在都是无纸化办公,你不与时俱进,还这么传统。派克指道。

这样比较有感觉。那人笑道。

喂,你俩兜哪儿去了。我打断二人的对话,对那人说:这不是重点,你到底写了什么?

等着。那人走到困室一角,墙上有个方形浅洞,他从里边拿出一堆纸张走过来,分给我俩,请过目。

我扫了一眼,纸张很烂,字迹潦草,许多都力透纸背,删改添注相当密集,正在细看,派克指着扉页的名字问:你叫疯子?

那人点头说:监狱里的人都这么叫,听多了就习以为常,还觉得不错,朗朗上口,所以就拿为己用。

我阅读内容,越看越觉得面红耳赤,越看越浑身热燥,越看……派克咂舌道:哇,你写的让我脑中充满残酷的肉欲,不是露骨,而是赤裸裸,难怪你会被抓起来。

疯子祸兮福所倚的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从来到这里,有一点好处,随我喜欢,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看来你是个作家!派克给人冠名。

我没这么想过,自己只是喜欢写而已。疯子不虚伪道。

派克翻着纸稿说:内容暂且不论,不过态度倒是挺端正,比那些不端正的强太多。

言者随心,听着有意,派克这话听起来特别刺耳,让我不禁联系自己,鄙人不就是一个写应景之文的道貌岸然之徒!于是心情复杂的问疯子,你想表达什么?

疯子挠着头掉下大片虱子皮屑道:生活的意义在哪里?你瞧这些看似让人不齿低贱下流卑鄙肮脏恶心难堪的事情,人类做出来跟畜生没什么分别,可人类为什么会去做,因为这个世界总有它存在的道理,所以我相信在某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照你这么说,别人不愿意,你强暴了对方,还得怪人家生错了地方。我不认同他的观点。

你说对了,社会是由人构成的,人就是一切恶的根本,是原罪。疯子铿锵有力道。

我相信总有善良存在。我保持己见。

善良,哼,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保障自身生存的默契,一旦发生事端,人类就会暴露自私的本性,只会为自己着想。疯子头上的东西跟雪一样的落着。

我很认同他的说法。派克开始站队。

疯子说的很有道理,争论到此为止。我把手里的稿子还给疯子,对派克说:我们该走了。

派克利索地拿出手机报出地方,漩涡没有出现,嗯?他站起来举着手机在室内来回走动。

好了没?我催促道。

完了,这地方收不到信号。派克把手机伸到窗口。

怎么会这样,你卡用的哪家?我坐不住了,站起问道。

派克说出了名字,我一听懊恼道:那家的信号一直都是最烂的,你为什么不用别的。

套餐便宜啊,还搞活动。派克的穷人本质暴露出来,怎么办?

困了,先睡觉,起来再想。我躺到地上闭眼便着。

当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东西在脸上,正想上手拨拉,啪的猛然挨了一嘴巴,我登时坐起,看见疯子拿着什么往嘴里塞,射进窗内的光线很亮,已经白天,有东西从手上爬过,我一低头,浑身发麻,地上活动着好多蟑螂,我即刻站起,用脚狂踩,蟑螂顷刻四散窜逃,疯子笑嘻嘻的蹲着挪过来,拾起地上扁掉的尸体,仰头张嘴丢进嘴里,嚼着说:本性暴露了吧。我瞅着他那样子,肚内阵阵反胃,恶心的说:你还吃呢,你的本性也不怎么样。

疯子长脸皮厚道:我不否定,这可是我重要的零食。

派克醒了,朦朦胧胧的起身吐字不清道:厕所在哪儿?

就在你边儿上。疯子热心的指道。

派克转身嘴里哼唧抬手解着裤带,我刚撇过头就听啊呀,派克大喊:救命!

我走过去,发现他左腿齐根落进一个像是痰盂大小的圆洞里,我把他拉出来,派克捂着裆倒在地上发出长长的哎呀咦嗨哟。我偏头去看那洞,洞口溢出股股恶臭,洞内漆黑,看不到头,侧耳细听,似乎有很小的流水声。

铁门下忽然开了个口,溜进来两个盘子,疯子一手抓过盘子一手敲着门说:哎,新来了两个。

门外又进来两个盘子,疯子招呼一直睡着的那位,大鼻子,吃饭了。那人起身走向门口,他低着头,污垢的长发遮脸,唯一能看清的是一个可以载入吉尼斯纪录的大鼻子,他不声不响的拿过一个盘子回到原位,背身坐下用手吃着。我接过疯子递来的盘子,盘中有一块儿发霉的硬面包,还有闻起来臭臭的糊状东西,恶心再临,我把盘子推给疯子,这是人吃的么。

有的吃就不错,在这里千万不要挑三拣四。疯子用面包裹着糊糊大口吞饭。

派克已经能坐起,表情看起来远离痛苦还得一段光阴,人性本恶,这是疯子说的,派克认同的,我要用行动加以证实。于是我拿过派克的背包,翻出里边存余不多的食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此时此地跟盘里一比,这些东西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应该省着吃,但是派克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么,我也就不管明日愁来明日忧了。袋子一撕开,派克就彻底痊愈,扑过来跟我抢,疯子也深知这些东西的价值,冲过来挣,这袋子质量再过关,也经不住同时三道力,登时就四分五裂被分尸,圆形的小面包散落于地,我得了两个,派克跟疯子各收获一个,还有一个直接往便洞滚,眼瞅着用高尔夫里的术语就是一记小鸟,就在进洞的刹那,疯子好似伟大的门将附体,一个凌空侧身的扑救,抓住了那个就是给我,我都不会要的小面包,他在洞边坐起,立马就把那东西塞进了嘴里,反应又来了,这种感觉一点都不输亲爱的怀小宝的时候。那时候亲爱的总是不想吃东西,索然无味,没有食欲,可是我一直劝导,老婆,你要吃,你必须吃,为自己,更是为小宝。然后我就强忍恶心,把那俩小面包都吃了。

吃过东西,我靠在门旁的一角心情沮丧,派克在做他应该做的,继续搜寻信号,疯子坐在他的位置,拿出烂纸,不知道从何处摸出的笔,用刚吃过粪包的舌头润润笔头坚持他的创作,那个大鼻子的怪人又躺下了,他吃了就睡会长肉的,可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派克把手机举了半天不见效果,便走到疯子身旁坐下,用手肘碰碰他,疯子厌烦的看着派克,派克指着睡着的那位问道:他什么情况?

疯子没好气的说:你随便打听别人干嘛。

派克被逗乐了,笑着说:我关心一下。

疯子嗤声道:你怎么不关心我。

派克就顺着话头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疯子放下笔,斜着头想了想说:不知道,太长记不清了。

那你就没想着出去?派克说的勾起了我的兴趣。

想啊,而且我还做了。疯子的回答让派克很激动,他随即不耻下问道:怎么做的?

疯子有问必答,首先我跟送饭的门卫搞好了关系,还把我的作品送给对方,他看的很来劲也很过瘾,并在阅读的过程中提出了许多自己的想法与建议,这些我都悉心聆听,真心采纳,于是博得了对方的好感,待到时机成熟,我就对他说,我想出去。

你跟送饭的混熟花了多长时间?派克详加询问道。

疯子咬着指甲盖说:2年还是3年,记不清了。

你大爷的,这么长时间,你俩真够慢热。派克有点泄气。

交朋友容易,交心难啊。疯子换了根指头。

派克也咬着指甲道:接着说。

疯子说道:听了以后,人家没有立刻答复我,只是跟我讲,你等我回家考虑考虑。我说不急你慢慢想,怎么着我也在这里呆好几年了,多等几天没什么。于是送饭的就想啊想的,思考了好久。

好久是多久?派克对时间很敏感。

几个月还是一年,记不清了。疯子的回答令派克狠扯自己的头发。

你这样会伤害头发的毛囊。疯子把粘着的长发往耳后捋道。

派克放过自己的头发道:继续。

疯子把另一边也捋过说:有一天送饭的送饭的时候突然隔着门跟我讲,我考虑好了,我可以放你出来,不过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我一听自由诚可贵,其他皆可抛,就高兴的答应他,什么要求都行。这可是你说的,对,你说吧。我要你的屁股。你能相信么,他居然要我的屁股,那多脏啊,我上大的从来不擦,好吧,你要就给你吧。送饭的当即打开门,进来,扒了我的裤子,后事就跟我书上写的一摸一样了。

派克吸着污浊的凉气问:什么感觉?

疯子噗嗤一声道:我想大便,你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派克回绝。

没关系的,来吧。疯子要脱裤子。

你够了,快讲。派克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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