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里没有过鲜花钻戒,没有过锦衣玉食,当年那一场连裸婚都及不上的“剥皮婚”至今,也只把一穷二白熬成了柴米夫妻,人生没有那么多苦尽甘来。
我这男人老实木纳,纵使肚子里有几滴墨水也是静水深流。于我而言,物质条件不够甜言蜜语来凑的爱情同样是种奢求。
可是有一条是其他男人打死也做不到的,那就是在三十七八度的酷暑天里因为娶了个“吹空调会死星人”而从此告别救命的空调。
都市中人,平日里无论多么文质彬彬,气温一过三十度满世界只剩下空调一个亲人,不让开分分钟以命相搏。和老公初婚时花好月好,等他发现我命中犯空调这一生理缺陷,已经回头无岸。眼见我两次被吹得发烧之后他颓然认命,在我的免疫力和他的耐热性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从此家里的空调成了摆设,连遥控器都任性地玩起消失。不仅如此,每次我半夜冷醒关掉唯一转动的电扇,阳台上就会出现一个哀怨的身影,摇着蒲扇数星星。
有天我翻出蒙尘已久的遥控器试着打开空调,他托住欲坠的下巴呆立当场。“我就是试试,老是不开怕它坏,呵呵,呵呵呵……”对奴隶来说彻底的绝望好过不实的希望。
偶尔他也玩一把越狱,比如把我赶去客厅自己在房里吹会空调,或者一个人去商场超市混在民工堆里耗上半天。但只要跟我同处一室,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哪是娶老婆,分明是往家安了个小太阳啊。
年轻时的爱情是加法,总要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才好。人到中年,才明白有一种爱恰恰是减法。比如你胃不好,他不会把饭烧得硬硬的;你总失眠,他不会在你睡着时弄出一点动静;你腰上有伤,他不会让你沾手换水买米的事……情深至简似有若无,但它让你踏实,安心,有种肉总会烂在锅里的笃定。
但我仍然难以想象,一个天生怕热的人如何能抵得住空调的诱惑,在那些辗转无眠的夜里,独自数星星的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我只能在朋友们虐待亲夫的重重声讨中装傻卖乖,坦白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的确亏欠他太多,而且下辈子也没打算还。
不管世人对真爱的评判标准有千条万条,我都认定只有这个满身臭汗的男人才能陪着我把爱情熬成一缸子千年老陈醋。至于他脾气暴躁烦起来会冲我吼,神经大条分不清儿子的睡衣和外套,一双臭脚永世也洗不尽味道,姑奶奶都一口恶气生生吞下,心中默念七字真言:天总会热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