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罪孽深重之人，恐身后落得"早该如此"骂名，没了光明正大了结残生的勇气， 恨不能化作一阵风，一吹而散，无声无息间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遂寻了大山里的一处破庙，呆成一座牢，心若涩果，默默待死。
一晨于庙门见一弃婴裹于棉毯，抱至庙内，不哭不闹，小眼灵光，许是真有佛缘，解了包裹，惊觉小儿兀自少了一臂一一吾之今生，是其前世？子树揣测佛祖之意，望着小儿不忍泪倾如雨......
好歹终是条命，日日哺以红薯糊喂以清泉，几年后养得一顽儿跑遍漫山遍野。
一日顽儿吊着噪子喊着童谣攀过山脊，遇一哑女，年龄与顽儿相当。哑女唉唉呦呦，比比划划，顽儿似懂非懂。哑女比划着引领顽儿延崎岖山道下至西山角。一庵临山涧而居，庵内一女以白纱罩面，声音慈柔，似得道仙姑一一
灵子，哪里来的客？其问哑女。哑女打着手势，顽儿道，我居东山腰的庙......女子不再出声，吩咐哑女好生招待顽儿。
顽儿将白日遭遇诉之子树，子树心中一惊，于佛像前跪坐一宿。
顽儿没有玩伴，常常翻过山脊找哑女玩耍，哑女偶尔也到东山坡的庙里来玩。慢慢顽儿也懂得哑女的手语，知道了哑女的身世一一她是她姑在山外集市上捡回的流浪儿。顽儿问子树一一叔，我也是你从山外集市捡回来的吗？子树抚其头，良久无语。
又临雨季。
子树一人之时，期盼雨来得更猛更急一些，期盼山洪一瞬能将小庙连同自己一起卷走......后来，多了顽儿，逢雨急，会带顽儿寻一山洞避险。
这一夜，闪电如钩，滚雷沉闷，震山动谷。依经验不出一个时辰，豪雨将至。子树携顽儿飞快地往山洞转移。刚到山洞口，滂沱大雨已势如激昂大军呼啸而至，子树撇下顽儿，借着闪电，山鬼一般向山脊飞奔，雨水冲松的石块在他脚下滚动，哗哗滚向谷底。子树如履平地飞身掠上山脊。又一道闪电照亮群山，山脊上一女，白纱罩面，面朝东山，与子树相迎，子树呆住，女子亦不再向前，身隔数丈两人对立。电闪如刀势劈天劈山，炸雷似吼若天庭威凛，两人似触犯天条的罪身，此刻却心静若止水静候天公的裁决.....然一切却归复平静，雨后月朗星稀，两人对立成两座石峰一般。顽儿的童谣在山腰响起，子树目送女子向西山离去，转身寻顽儿。
其后年年雨季，闪电里山脊上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惊天地泣鬼神定格成雨夜里的人间传奇。
数年后，又一雨季。传奇终止，不再延续。新闻报道那片山区爆发百年一遇的特大山洪，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長成小伙的顽儿在东山溪尾寻到子树的尸身，后悔那夜没有坚持陪送身体不再矫健的子树攀上山脊。哑女灵子在西山涧底收索到姑姑的尸身，呜呜哦呀的哭诉声只有顽儿能懂一一灵子看见等不到子树的姑姑纵身跃进了洪流。顽儿遵从子树的遗愿一一我死后葬我山脊面朝西山面，于山脊安葬子树，朝向西；灵子依了姑姑的嘱咐一一我死后葬我山脊面向东山，于山脊安葬姑姑，朝向东。两坟遥遥而立，隔数丈许。
顽儿和灵子在山脊建一观一一子云观。建成后两人告别大山，在山外一处小村落户，结为夫妻，育一女，每年携女儿祭扫子云观。小女懵懵懂事，哑女比比划划总被丈夫打断，似乎想隐藏什么......但随着女儿的长大，渐渐听懂了母亲诉说的故事一一
公元一千九佰八拾年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江南小镇。
有一男年轻力盛敢闯敢为，在家乡建起一个调味品厂。厂子十几号工人，以生产芝麻酱，麻油为主。厂里缺一会计，高中毕业待业女经亲戚介绍到厂里就任会计。说是会计，厂里大大小小的事，却都得张罗安排。厂子刚起步，资金紧张，女会计陪男子到镇上跑贷款，陪镇長和银行主任喝酒，从未喝过酒的她硬撑着把镇長和银行主任喝得晕晕乎乎。酒桌上银行主任借着酒劲对女会计动手动脚，男子一怒之下拿酒泼了他一脸。贷款自然黄了！男子拿着样品跑省城，与经销商一家一家的谈，将经销商一个个请到厂里考察。女会计在厂里组织职工将各自亲戚的芝麻、黄豆以打白条的方式赊购回来，组织生产......终于拿到经销商的预付资金！男子担心生产线出问题，日夜泡在厂里。第一批产品下线，生产线正常，男子却病倒。其妻不管不问，热衷在麻将桌上日日夜夜天昏地暗。女会计于心不忍只能医院厂里两头跑，男子看在眼里，心生感念！娶妻若此，当是修了几世的阴德......
几番折腾，厂子走上正轨。男子一心一意扑在车间尝试新产品调制，女会计家远，吃住都在会计室。不知详情的客户说男女真是令人羡慕的组合一定能发家致富，把他们当作夫妻。男子再与会计四目相对时，双方都刻意避了开，孰知一场不可回避的人生劫难还是席卷过来如野火一般一一有时厂区晚间停工，男子累得没有气力回家，就在厂里的待客室过夜。闲言于他们的刻意回避还是传了出来一一孤男寡女......这种传言经风一吹会枝繁叶茂，你看那女人前凸后翘，几个男人把持得住......男人的妻子终于有一天骂了过来，恨不能撕了那小妖精。女会计知道越抹越黑，躲在会计室痛哭一场，收拾铺盖打算离开，男子不让，求她再帮自己一段，男子心里清楚厂子少不了她的支撑......妻子给了两条路，要么离，要么让那女会计滚蛋，男子说你当会计去？几次三番男子真想狠心离了！这仅仅只是劫难的前奏，后面的事却是人人始料未及，触目惊心一一男子十五岁的女儿临中考，却在父母的争执吵闹中"疯"了。疯了的女儿撕碎衣物，一丝不挂，将已发育的乳房和雪白的躯体亮晃晃地刺激着小镇男人们的眼睛。男子听见有人说，报应！报应！！报应！！!几个月后女儿的腹部竟隆了起来，是镇上单身老二愣造孽......堕完胎的疯女疯疯颠颠自称小龙女，赤身裸体地跳于汉江之中！男子没有去寻，离婚后，他寻思自己也该消失了。
临行，男子又趁夜色去了停工好久的厂子。杂草丛生，已近荒废，但会计室竟有微弱的亮光一一这场劫难的后部份人们除去嘴里的"红颜祸水"似乎遗忘了这个''祸水''般的女人，只有男子一人清楚一切与她无关。他感觉应该与她道别，推门进去。
我是罪人！女人痛哭却紧紧把他抱住......
一一子树是开酱厂的男子，若云就是女会计，哑女灵子的姑姑。我是灵子与顽儿的女儿，子树姓周，我叫周子若。
父亲后来交给我一部手稿，说是义父子树留下来的，不知写的什么。一一写的其实也是同样一个故事，不过多了后面的一些段落。子树第一眼见哑女灵子，看到的是缩小版本的若云。手稿的最后部份如是写到一一
已负天下人
不想 也负你
今生所欠的债
来世还......
我讲这个故事时那片山已建成风景区，子云观已成一处景点，每日人来人往，好多善男信女进俸香火。不知人们听到这个故事是唏嘘还是感慨，不知子云观的香火是否会依然？
飞 虹
16*1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