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个学员遇到烦恼,找我求助。
说最近同事表现比她好,签下大单,她羡慕嫉妒恨,但又觉得不应该。
跟她对话一番下来,发现这位学员深陷一个限制性信念,就是自己「运气不好」。
因为运气不好,所以才遇到种种不如意,所以才处处失利。
问她有什么可以做的,她一概说:「不知道啊。」
02
我到成长营校友会求助,这种情况下如何引导对方思考。我发现自己找不到提问角度了。
大家七嘴八舌建议,给了一些方向。
Serena说:其实不一定要引导对方到某个地方去。如果你对她这个人(而不是这件事)产生好奇,你会想对她说什么?
嗯,这个问题立刻让我发现了自己的卡点:我对这个人没有好奇。她表达的内容,甚至让我心理上涌起来一些不适感。当这种不适产生,我就失去了好奇,我不是很想继续对话。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适呢?想了想,是源于一些自身经历的投射。她的状态让我联想到自己身边的一些人,有家人,同事,朋友,他们觉得上天不公,命途多舛,一直活在自哀自怜、自怨自艾的情绪中,觉得自己毫无办法,无力摆脱命运的捉弄。
对这样的人,我一方面怀有同情,哀其不幸;另一方面又感觉愤怒,怒其不争。同时还有一份对此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当我陷入自身情绪时,我就失去了与对方的同在。难怪对话卡住,无法进行下去。
03
Serena说:如果不太想和对方探讨这个话题,建议不要勉强自己~这种时候,可以先照顾自己,探索一下自己哦。
这时候我发现了我的另一个卡点:对待求助的态度。
为什么自己感觉不适,还是想要完成对话呢?
因为,对方出于信任才找到我,把这么私密的情绪跟我分享,认为我可以帮到她;而我对于自己得到的信任天然怀有一份责任心,不想辜负对方,出于道义也要给个回应。
Serena问:那你觉得这个回应到什么程度是你可以接受的?
我说:问她几个关键问题,让她有所思考,就够了。
于是大家继续给我贡献问题。询问对方如何看待与同事的关系、如何看待关系中的自己;询问对方如何评价自己,是否喜欢自己,对理想自我的期待是什么,理想自我会如何看待同事的成功。
但对话仍然没有突破。对方仍然在「运气不好」、「付出的努力没有得到回报」、「我什么也做不了」这些信念中打转。
04
这时候,成长营中的对话倒是有了新突破:我们开始讨论起「如何处理教练对话中的不适感」来。
我问Serena:面对这样的客户,你也能保持中正平和吗?
S说:
并不能完全保持。我会先帮她看看真正困扰她的是什么,她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她还是陷在自己的逻辑中,我可能心态就会受到影响了。不过这也确实投射出我们内心有一些课题待解决,或者一些需求待满足。
分清你感受到的不适来自于对方的情绪,还是自己的情绪,你就知道自己要去处理什么了。
如果来自于对方,可以把这种感觉照镜子给对方,并邀请对方是否愿意探讨这个情绪。
如果来自于自己,那么可以深呼吸,或者用其他方式,让自己回到中正的状态来。如果真的特别不适,可以选择暂时中断对话。
啊,新经验get!
05
看着我陆续播报的教练对话毫无进展,Serena说:我现在对她不感兴趣了,我更关心你现在是什么感受,你想聊聊自己吗?
这样的提问,好有力量!比起事态进展来,S更关心我的感受,这份被关注、被支持的感觉,让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来。
只有自己切身体验过才会明白,教练对话中最高层级的反馈,关注、陪伴、支持、全然的同在,会给对方带来多大能量。
我说:我已经从不适,过度到无奈地笑了。
然后我产生了新兴趣: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对方这种顽固的限制性信念呢?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
这时候,真正对人的好奇产生了。
06
我问求助者:在我们不算长的对话里,你说了很多遍「运气不好」,也说了好几遍「我不知道」。那,你来找我,是期待我如何帮到你呢?
她说:在问还继续在这个环境待下去的话,怎样才能调整我的这种认知。
在我们对话伊始,就和她探索过对话目的。当时她说的是,想要纾解嫉妒情绪。
看起来她的意识已经略有松动,她已经看见了情绪表象背后的认知问题。
我问:你是想要我给你一些方法、一个答案吗?
她说是。
我说:直接要方法的话,试试看,如果不把自己的一切遭遇归结于运气,你可以做点什么呢?
她问:不要方法的话,还可以怎样?
我说:不要方法的话,就回头去思考一下你刚刚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不说「我不知道」,而是去寻找一些实际的解决方案,看看你会找到什么答案?
她说会去想想看。
07
到这里,这场关于我被求助,以及我主动求助的讨论,大致回顾完了。
但我的内心,一直有些东西在发酵。我想再探索一下自己。
一开始,我对是否能够帮到对方没有执念。因为她并没有向我付费,我只是出于回报信任的道义感,去开展这场对话。
然后,当对方一直在限制性信念中打转,我产生了一种不适感。跟成长营小伙伴的讨论中,我发现这份不适感,根源在于自身体验的投射,是自己需要处理的课题,与对方无关。
当我看见这一点,我对她产生了真正的好奇,我把我的观察反馈给她,邀请她重新探索对话目的。
这时,对话不再陷入胶着,而是出现一小步进展:她从情绪问题,看见了认知根源。她承诺去做一些尝试,列出了行动计划。
而我,也从这次对话中发现了一个值得深度探索的话题:如何破除顽固的限制性信念。
想起唠哥说:一切经历都是有价值的。要么得到,要么学到。
嗯,这场不那么舒服的对话,让我收获了探索自己、探索世界的新角度,真是太值啦!感谢这位学员,送给我这份宝贵的礼物。
08
这份日记是两天后补写的,对话发生当晚(6月24日)一是时间不够,二是还没整理好思绪,所以只是草草记录几句,完成日更打卡。
让想法充分发酵的优势,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
今天读李松蔚老师最新更文,突然对「如何破除顽固的限制性信念」这个问题有了奇妙的顿悟!
李老师今天讲到他的精神偶像西蒙,讲到西蒙对来访者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那种不执着于结果、专注天马行空的思想实验、帮助对方重拾轻松自在的对话方式,比如询问反复发作的精神病人如何保持精神病······
我从这里得到了一个重大启发:前面那位求助者,她反复把自己的境遇归结于运气不好,不愿意走出这个循环,是不是因为,她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嗯,会有什么好处?比如:既然是运气问题,那就不是我能力问题啦,我对自己的攻击就可以减轻一点······虽然隐约窥见一点这个因素,但我刻意避开它,我就认定是外界原因,我对此无能为力,这样我受到的伤害就会少一点······否则在现实中失利已经够痛苦了,还要来面对自己能力不足的痛苦,我承受不了这份双重打击呀!
啊,所以归因于外界,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这份自我保护本能,让她不停催眠自己,以至于在意识层面,只看得见这些不可变因素。
既然无可改变,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按理说应该挺释然才对呀!为什么她还会觉得困扰呢?因为她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你能力不足······你不够好······
对,这个自我攻击的小人虽然被她强行静音,但一直都在那里,鬼鬼祟祟,虎视眈眈。
09
思考推进到这个层次,我感到一阵愉悦,又感到一阵悲伤。
就像弘一法师说的,悲欣交集。
愉悦的是,我看见自己打通了一些思考,体会到智识之美;悲伤的是,我发现这个自我攻击的小人,潜伏在每个人内心深处,是太多、太多问题的根源。
那我能做什么?
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最多是在对话中跟对方反馈说:
亲爱的,我看见你似乎有点害怕,害怕去倾听内心真实的声音,害怕去面对真实的自己。你愿意和我聊聊这份害怕吗?
如果她愿意,我们可以深入下去,好好讨论一下那个攻击自己的小人。
如果她不愿意,她还是说「没有」,「不知道」,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人生苦难重重。穿越苦难的路只有一条:
直面恐惧,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