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风行侠影录(27)

第十四章 踏雪磊落行

这边林甫煌出了万仞千锋山,赶了一个时辰路,又到来时经过的水镇,便在镇上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日阳初升,金色晨光顺水面倾洒而下,林甫煌望着晨曦,回想往日愁思,不禁感叹,自己游学不出半年,便消磨了当初之意气。不由地笑了一声,道:“哈,不想我是如此容易气馁之人啊。”又想:“我便往代州一趟又何妨,先生之挚友,我拜访一番也是应当。”他主意已定,翻身上马,循了旧路,回到大道转向北而去。

此回沿着官道往北行了几日,天气日渐转凉,便经由飞狐道越了太行山,进入河东地界。河东军与汴军连年交战,林甫煌素闻沙陀人蛮横无理,此番孤身入境,心中便多了几分小心,提前置办了些当地士子惯用的御寒衣物,打扮一番,倒也似个本地书生。

不多日,已入了代州地界,他赶了一天的路,已将近黄昏时分,便往附近的一处村落投宿。刚入村,才翻身下马,就听见一片哭嚎叫嚷之声,只见四五个个醉讻讻的士卒,连拖带扯拉了一个年轻女子前行,后边哭嚷着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边跪边嚎。林甫煌听不太明白他二人的话语,不过看此行貌,已猜得八分,料想是兵卒醉后闹事,欺扰百姓。


官兵行凶.jpeg

他虽不愿多生事端,但当此关头,岂有见义不为之理,当下急趋两步,问道:“发生何事?”那兵卒抬眼瞅了他一眼,瞧他是个读书人,不耐烦道:“黄酸儿回去读书去,莫挡了大爷的道。”上前一推,就要把林甫煌推开。

林甫煌见他果然蛮横,稳住身形,那兵卒吃力不稳,晃了一晃,怒道:“他娘的,滚开。”挥起一只手来,就要打来。林甫煌一抬手,一拉一扯,将那兵卒向前拽了一步,朗声道:“发生何事?”

那兵卒受他一拉,自知非是对手,眼色收敛了三分,又细细瞅了他几眼,道:“你是谁?”

林甫煌知这些兵卒素来欺软怕硬,道:“吾乃镇遏使,今日巡管路经此地,你等因何滋扰民众,若不从实招来,待我禀明都虞候,如何治你们的罪?”

他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可惜河洛一带语言与这代北语言颇多分歧之处,这个士卒又都未经儒门教导,对于正统的河洛之声,听得一知半解,满脸疑惑,饶是如此,他听林甫煌语气,已知其不凡,一时支吾不知如何是好。

正僵持间,后面又一士卒上前,呵呵笑道:“误会,误会,我是本县税吏,只因这顽民屡屡搪塞,不肯老老实实交税,特与监征军来征讨,眼看临近年节,若不给些苦头,怕他不肯交办。”

林甫煌见他说的乃是公干,道:“把人放了,责令其限期缴纳便是。”那税吏道:“将军说的是,只是我等奉命而来,将军还请留个名帖,我等好生覆命。”

林甫煌知道藩镇军制,胡编乱造一通,哪里知道这州县的镇将姓甚名谁,此处又该是谁的辖区,当下语塞。那税吏眼珠一转,又笑道:“将军若嫌天冷纸笔不便,只需拿出掌令示下,我等回去代为致意。”林甫煌道:“我方受任命,正要到代州去,眼下还没有掌令。”

那税吏与那几个兵卒相视看了几眼,呵呵笑了两声,又道:“如此将军是何人所掌派?又是派到何处?”林甫煌知他们疑心自己,局面将破,喝到:“如此蛮行,胆敢盘问与我,当真是不要命了,你们籍下何处,受谁管辖?”

那税吏嘿然一声冷笑,道:“莫不是来消遣兄弟几个?”他使个眼神,众士卒见了,纷纷拔刀就要上前围杀,岂料林甫煌快了一步,手起指落,已点得众人东倒西歪,使不上力,心中想:“河东士卒如此,实非百姓之福。”站上前一步,喝道:“无知小吏,速速滚回去,有不服者,找太原府李某便是!”那些兵卒自知不敌,倒也识相,慌忙爬身,远远逃遁去了。

林甫煌看那对老夫妇并那娘子抱作一团痛哭,左邻街坊见士卒走远,渐渐出来了几个人,上前聚拢,有劝那老汉的,有长吁短叹的,也有夸林甫煌功夫厉害了得的。那娘子哭得片刻,心中悲痛稍减,擦了擦眼泪,向林甫煌盈盈一拜,道:“多谢公子救命恩情!”林甫煌忙回了一礼,不敢居功,叹了一口气,道:“世道艰难,大家需得互帮互助。”那对老夫妇也连忙要向林甫煌致谢,林甫煌慌忙上搀起。道:“天色已晚,天冷风寒,不知村里可有落脚的地方?”

那老夫妇道:“便到老汉家里!”他语气一停,似有难言之隐,只听身边一个年龄相仿的老汉说道:“老二哥,你还招待恩公,你家里还有什么?便不说这,就你那一间草炕,咋能挤下?到我这儿来睡吧,二小他,唉。”那老夫妇面有愧色,向林甫煌瞅着,只是嘴角抽动不说话,似乎眼泪就要流下,林甫煌观他们神色,心中亦觉酸楚,道:“老人家回去休息吧,我便随他一住,待明日一早,再行拜见。”

那老汉颤声道:“老汉,我。”他向那年轻娘子瞅了一眼,道:“儿啊,恩公来这穷乡僻壤,手不顺,你去你二叔家里,给恩公好好服侍。”

林甫煌听不确然,只见他老夫妇二人说了几乎话,那老妇推攘那年轻娘子,不知是何意思,他见刚才那老者口音倒有几分明白,向方才那老者问询道:“他们是何意思?”

那老者道:“唉,我老二哥辛苦一辈子,养了两儿两女,两儿已充了兵,五年没音信了,大女儿命薄,没嫁个好人家,剩下这个小女儿,唉,要不是你来,恐怕……”

林甫煌又看向那对老夫妇,更觉可怜,又道:“老人家回去吧。”方才那老者又道:“老二哥和嫂子思前想后,觉得没什么报答,怕公子不方便,就想让玉娥服侍公子休息。”

林甫煌自小受婢女服侍惯了,若在平常,也不当回事。可他游学以来,多宿乡村僻壤,知村中姑娘,对此甚为看重,当下辞道:“万万不可!”那老汉听他拒绝,颤声道:“公子手不顺,让我儿给收拾收拾。”

林甫煌知他是一番好意,正色道:“在下游学在外,门中规定,生活起居一律需亲手操办,绝不敢劳动别人服侍的!”那老汉闻言,面有难色,那老者道:“老二哥,恩公既有规矩,你也不用勉强,玉娥,快扶你爹娘回屋去吧,看冻坏了。”

那年轻娘子又拜了一拜,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道:“小女子再拜!”那老夫妇却是不肯回去,非要将林甫煌送入屋中,林甫煌只得随了那名老者,从马上取下包裹,早有人扛了书箧,快快进了屋。

这间屋也是一座土屋,只是进屋之后,又拉了一道土墙,分作两个房,只见外炕之上,摆了一方木桌,木桌一边,点了一只油灯,火光一闪一闪,映在旁边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的脸上,她见了林甫煌,忽然眼睛一眨,冲他嘿嘿直笑,嚷道:“英,哥哥!英,英!”林甫煌亦微微一笑,忙将那对老夫妇让进屋来,那娘子跟随其后,悄悄站立在门边,眉眼低垂。

林甫煌将包裹摘下,将干粮全部取出,道:“天色晚了,大家凑合一起吃点儿东西吧。”那老者忙推辞道:“公子快收起来,家里有,家里有。”屋里的一名妇人早将黍米洗好,提刀就要出去。林甫煌知她是要杀鸡,道:“且慢,千万不要宰杀。”那老者道:“劫后逢生,杀只鸡庆祝庆祝。”林甫煌不欲强辩,作势欲出,道:“几位执意不肯吃,莫非是嫌弃在下?那我这便出门去!”

那老夫妇一听慌了,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应承着,接过他手中的饼来,却只捧着,并不吃。林甫煌让了那女子几次,那女子只是站在一旁摇头,倒是那小女孩似乎颇为高兴,吃了两张饼,呵呵直笑。

林甫煌执意劝说,众人才简单吃过,送走三人,那小女孩似乎与他颇为亲近,定要跟他一起。那老者叹了口气,道:“这娃儿命苦,两三年前,才与家人流落迁居此地,去年他那哥哥被兵吏抓走,老父因伤重,加上伤心过度,不久便离世。她大病一场,醒来后便人事不清了,内人看她孤苦,便将之收养于家里,总免了冻死村头。”

林甫煌看她自己笑嘻嘻地毫不知情,更加觉得心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逗她说笑。直到她困了,自己便盘坐在内屋炕上,运气调息,那小女孩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便在一旁,乖乖地睡去了。

次日一早,那小女孩虽然呆痴,但见林甫煌要走,好生哭了一阵,悄悄跟了好一段路,直到出了村口,那老者将她拽住,林甫煌翻身上马,去得远了,才黯然回去。

林甫煌纵马疾驰,先去代州儒门分苑说明游学缘由,领了儒生通关的文牒,过了雁门关,入了朔州地界。多方打听,又过得三日,终于到了莲花山脚下,只见山峰虽是不高,但层峦叠嶂,不知山深多少,心中寻思:“此地离五台山只有几日路程,那里高僧名宿不少,不知大师何以选择此地隐居?”


雁门关.jpg

他依着墨苍玄的交代,到了十二峰中的第五峰,沿着山岭向北,几经沟谷,远远望见一处山巅。他迎山巅而上,走至半山坡,只见一座巨大的槐树之下,有一块大石,走近一看,只见石上纵横交错,刻了一张棋盘,棋盘上棋子星罗,乃是一盘未竟之局,只是朔北风沙经年,其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沙土。他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想:“当年先生与大师在此下棋,一晃眼五年过去,不知这棋盘之上,是否是当年的未竟之局,唉!人事变迁,比之这松槐山石,当真是何其太快!”

既选对山峰,他也不愿多做停留,沿了隐隐的一条小道,向山顶攀去,又走了半个时辰。远远望见远处山腰之中,露出几点孤零零的房屋,若非寒秋树叶落个大半,这房屋果真是绝难发现。走至附近,果然是一座小小的禅院,只是院门紧闭,门前两株大树,参天直立,林甫煌向前扣了几下门,又朗声说道:“在下书字门儒生,求见大师。”这空谷回响,他一句话说完,山中远远传来数声回应,散开来去。他料想院中僧侣听得到他声音,便站立门口,静静等待。

果然不多时,只听得大门吱呀一声,走出一个灰袍的小沙弥来,双手合什,道:“施主,里边请!”林甫煌还了一礼,道:“请!”进得院门,绕了一绕,便到了会客的厅室,那小沙弥端了一壶茶来,又施礼道:“施主请用茶。”

林甫煌微一欠身,道:“小师父不用客气,在下是为求见一盏雪禅师而来,不知他现在是否方便应客。”

那小沙弥又一施礼,道:“施主,非常抱歉,禅师已出外云游了,现下寺中只有我一人。”林甫煌一愣,道:“云游,不知禅师往到何方?何时归返?”

那小沙弥道:“嗯,禅师说过,该回来时便会回来。”

林甫煌道:“那禅师是何时出发,可曾带了什么?”

那小沙弥一愣道:“禅师半月之前下山去的,带了些干粮,哦,对了,还有一封书信。”

林甫煌自言自语道:“看来禅师果真是因信中内容而去。”

那小沙弥道:“那施主可是送信人?”

林甫煌道:“不是,是受了他之托付。”

那小沙弥又道:“那先生可是墨先生之朋友?”

林甫煌嗯地一声,道:“看来信是墨先生早已送到。”

那小沙弥哦地一声,道:“禅师临走时曾留有书信一封,便是要给施主。”林甫煌心中一喜,道:“烦请小师父将信取出来。”想:“禅师果真能人。”

那小沙弥道:“施主稍待片刻。”便往后院而去,过不多时,只见那小沙弥双手捧了信笺,恭恭敬敬呈上,道:“施主请。”

林甫煌道了声多谢,启信观视,只见一方绢纸之上,只写了一个“化”字,此外,别无其他痕迹。

林甫煌心中不解,看向小沙弥,道:“敢问小师父,此化字代表何意?”那小沙弥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林甫煌又细细观察片刻,正反两面,别无异状,心中想:“此化字,莫非禅师是去化缘了?不对,禅师若只是化缘,当速去速回,不会留半月之期,莫非是教化之意,禅师下山去教化民众?”

他心中疑惑,又问道:“禅师平时可曾定期参加什么法会?”那小沙弥道:“法会倒不曾参与,只是禅师常常云游四方,到时就会回来,我也不知该往何方找寻。”

林甫煌凝思片刻,不得其解,其时正是日午时分,只见屋檐上一滴雪水融化,滴到门口的青石板上,“嗒”地一声轻响,林甫煌却仿佛听到一声闷雷,心中想:“是了,化是融化,是化解的意思,禅师定是往边境去化解这场浩劫了。”

他自觉猜得禅师心意,精神大振,又想:“先生已是方外之人,犹自悬念苍生安危,我身为儒生,即便力有未逮,又怎忍弃万千生民于不顾,道灵,换做是你,你也会前往吧?”他心念一转,豪情陡升,自生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当下向小师父辞了别,大踏步下山而去。

自朔州向北偏东三百余里,便至云州。云州自古便是边塞重地,历朝历代均有重兵驻守,也正因如此,边军向来不会轻易调动,他向北走了一日,心中盘算良久,想契丹若当真来犯,云州守备已是不易,要违令分兵出击,当真是十分困难,倒不如向并州请援,河东若知北方来犯,必然派出援军,到时契丹不来便罢,若来了,也让他铩羽而归。

他思考了半夜,翌日一早便转向南而行,行了将近半月,终于来到并州城下。只见城门大开,竟是一派繁荣景象,他入得城中,托城中儒门传令之人将拜帖送上,自己便暂且住在此地,与这些学子讨教请益,到第二天晌午,方才得了消息,明日一早面见。

林甫煌沐浴一番,换了礼服,第二日一早,便由一名儒生带了,往到一位将军府中。林甫煌不便张望,只随着侍从向导,绕了几圈,终于到一间堂前站住了。他往前方一瞧,只见一位胡虬男子正从门中走出,那男子约莫六七尺高,生的壮实非常,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盯着他看。

林甫煌看来人气度不凡,仪态非常,行了一礼,道:“书字门生林甫煌,参见将军。”那男子爽朗一笑,伸手道:“免礼,请进。”林甫煌随他进入内堂坐定,便将契丹即将南下之消息一一详述,只听那男子一笑,道:“契丹人早年与吾方有约,应无侵扰之理,即便他们胆敢南下,云州守备森严,契丹人不擅攻拔,终究无用。”

林甫煌神色一凛,道:“听闻耶律阿保机骁勇善战,更任用汉人谋士,习练兵士,其志绝不在小。更甚者,乃是有人从中挑拨,意图掀起两族大战,自雁门以北,山势舒缓,届时首当其冲者,非代北莫属,望将军提早作下防范。”

那男子一捋须,道:“你是河洛人,为何到我河东,莫不是意欲挑起两国争战?好让你们渔翁得利?”

林甫煌听他质疑自己,朗声道:“不错,我确是从汴州而来,但既生为儒门学子,为的是经邦济世,如今百姓有难,晋梁又均是唐庭臂膀,便该同心合力,共抗外辱,况且儒门学子游学在外,自古便不受州政所限,将军又岂有不明之理。”

那男子道:“哈,难得你小小年纪,有如此胸怀,倒是我失言了,那依你之意,该当如何呢?”

林甫煌道:“如今契丹意欲南下,是疑我唐室无力,将军熟谙军事,可知他们如何想法?”

那男子道:“举凡征战,军中必有主战与非战两派,若你所言是真,那便是主战一派主导了。”

林甫煌道:“将军所言甚是,主战一派虽是力排众议,但毕竟是初次征伐,前途尤未可知,倘若让他们吞败而回,将军以为如何?”

那男子道:“那必会引起内讧,那么主战之耶律阿保机便要失去人心,契丹分裂,于我北境是福非祸。”

林甫煌站起身,慷慨道:“正是,但倘若此番让他们得利而回,则契丹必会屡次南下,恐怕边疆永无宁日。将军将来中兴唐室,怎能容此芒刺在背,所以,此战成,阿保机吞败而回,再难侵犯,若此战不幸战败,契丹人首战得胜,必将祸延万代,将军一片仁心,必不忍治下百姓就此沦亡于契丹铁蹄之下,望将军早图之,以成齐桓汉武之业。”

那男子道:“就算如此,契丹何时南下,时日无定,总不能长期驻守吧?”

林甫煌道:“将军既然愿意出兵,可先派人至边境附近,打探消息,只等契丹大军将动动,即刻开拔,到时契丹若围攻云州,则我方为援兵,若契丹绕过云州,届时两面夹击,教他有来无回。在下也即将动身北行,一有消息,便马上通知将军。”

那男子道:“好,若契丹当真来犯,我必引兵击之。”

林甫煌拱手道:“得将军一诺,在下便放心了,叨扰许久,这便告辞。”那男子道:“天冷风寒,你带上这些盘缠上路吧。”说罢便让家丁去取,林甫煌微笑道:“将军好意心领,只是我既游学在外,当凭一己之力,还请将军见谅。”

那男子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勉强你,李某再次感谢少侠相告,你稍待,我写书信一封,你往云州,便带给云州防御使。若途中有所困难,可到应州求助,记得吾名,李嗣源。”

林甫煌一惊,道:“多谢将军。”心中想:“原来他就是葛将军口中的李嗣源,这下代北百姓有救了。”他稍等了片刻,拿了书信,回儒舍拿了行李,又向北而去了。

从并州至云州,道路曲折近千余里,他骑马行了十天左右,刚过雁门关,只见天地白茫茫的落了一层雪,便连道路也掩去了,他人生地不熟,不敢骑马走这山路,只好便在雁门关暂且休息。第二日正碰上一队商旅,也要北行,商旅识得道路,林甫煌便远远跟了他们的车辙印,缓缓北上。自那日他山顶雪中行走一番,渐得吐纳之法,此后每遇天冷,便依当日那种呼吸方法,身体竟越来越暖和,渐渐的不惧风雪,举手投足,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畅快之感。

这般慢走了三天,方才到达朔州境内,朔州乃是边陲重镇,自汉代征伐匈奴之时,便曾设下马邑之谋,虽功亏一篑,但与匈奴抗击之决心,鼓舞了后代不知多少人。林甫煌见这鄯阳县古城,却不如传说之中宏伟高大,只见城门处盘查甚严,他在城外等候,心中不禁遐想当年情景,想:“此回定要抵挡得住契丹侵略!”等了半个时辰,那士兵盘问他是读书人,便不让他进城,林甫煌不禁气恼,向他解释道:“儒门游学,自古旧例,我有文书在此,你凭什么阻拦?”那士兵却不理他,也不看那文书,道:“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哪来这么多废话!”说着推了他一把,林甫煌正要与他理论一番,忽然手肘被人一拉,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人着一身灰袍,望着他,正是当日魏州城外那人。

他心中一喜,不禁道:“是你!”那人点了点头,道:“随我来吧。”墨苍玄虽曾对林甫煌交待过墨家之事,奈何相处日短,许多事未及深究,此刻身担重任,遇到此人,正好一问清楚了。他心中高兴,意欲随那人而去,那人态度却甚是恭敬,让了一步,道:“林少侠这边请!”林甫煌不愿为尊,亦谦让一番,两人终于并肩向东南方走去。

“那日只闻兄台洞山之名,未及细问,不知兄台高姓?”

那人微微一笑,道:“哈,在下李洞山,汴州人氏。”

“哦,那你我算是同乡了,不知洞山兄为何也来到此地?”

“那日辞别先生,我便暗中调查,查出凶手行踪后,便发信于先生与陈府,先生令我召集弟子前往这代北一带,岂料!唉,我听闻噩耗,几番找寻,在此地等了半月有余,终于等到少侠。”

“原来如此,不知洞山兄找我何事?”

“先生既传你口诀,又将信物交你,我想先生之意,乃是指派少侠为我侠宗宗主,是以找寻。”

林甫煌停下脚步,谨立一旁,拱手道:“我承师命游学,万万不敢背离师门,承蒙先生信任,代为保管信物,现下正该物归原主了。”说罢,便要从怀中掏出那面铜牌。

李洞山忙拉住他手臂,道:“少侠此举,是在害你我啊。”

林甫煌不禁疑问,道:“此话怎讲?”

李洞山道:“少侠不知这宗主接任之法,一者乃是由巨子直接指任,二者乃是由弟子们推举产生。少侠既不愿接任,也倒无妨,却也不可如此随随便便让人。”

“那我该如何做呢?”

“侠宗派系,自巨子之下,现下还有四位统领,少侠若当真不愿接任,可将信物交至宗门四位统领共同保管,再由弟子推选产生。”

“嗯,宗门在何处?”

“宗门共有四处,巨子游历四方,行至哪处,哪处便算是正宗门,现下离此最近之北宗门,位于幽州,往年上元佳节之时,便是正宗门。”

“幽州,嗯!同是边防重镇,待云州一行结束,我便赶往幽州,洞山兄要与我同去吗?”

“我尚需在此地接应墨家弟子,不能与少侠同行,时日若到,我便动身往幽州而行。”

两人边走边聊,行不多时,只见长河横亘,好在已是寒冬腊月,天冷日久,冰面已冻得结实了。两人过了冰河,又走了一二里地,来到了一座小村落边,入了一间小院,李洞山将炕中、炉中的火添旺了,在炉子上温了一壶酒,道:“少侠今日赶的巧,是入不得城了,今晚便在此休息吧。”

“巧,因何呢?”

“城中今日正在拔擢人才,故有考较?”

“既是考较,为何不让读书人进入呢?”

“主簿公子要选文官,故非是名籍在内的读书人,便一律不准参加。”

“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非是道理,只是规矩,这些小事,不谈也罢。”李洞山微笑一下,道:“少侠往云州去,可已有什么计划?”

林甫煌摇摇头,道:“除了告知消息之外,别无良策,对了,先生生前有一故友,当也前去,若能找到他相助,事必成矣。”

李洞山道:“不知那人如何称呼?形貌如何?”

林甫煌道:“他叫一盏雪,乃是一位出家人。”

李洞山道:“嗯,一盏雪,我会让弟子们多加留意,若有消息,及时通知少侠。”

说话间炉上酒已烫热,两人坐下,边饮酒,边商讨应对之法,商议既定,便谈些汴州的旧事,两人话语投机,如此对坐闲聊,漫漫长夜,倏忽已逝。


莲花山 .jpg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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