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凡穿着非常普通的便装来到了急诊，看了一下牧野和低着头打招呼的陈彦豪，陈彦豪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抹着眼泪，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伤心。
吴一凡没有过多地询问，对着牧野指了指手中的无菌包，牧野便明白了这是他托吴一凡带来的手术室的工具。牧野走过去和云帆说了一声让她先回去，又和一线的小医生打了声招呼，最后再和护士说了下换药室要做一个教学演示，让护士先暂时不要进去。
他们锁起门，开始做起了术前准备工作，牧野把无菌包都打开放在一个台子上面，毕竟这个异物取出的手术并不算是完全无菌的手术，因为直肠是与外界相连的，因此只要注意相对的清洁即可。牧野把针头，一些麻药，注射器，生理盐水，碘伏水，润滑油等等都放进无菌的托盘内，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他把手术室拿到的一些长柄的卵圆钳也放了上去。
陈彦豪看了一眼不禁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心里想还好是请了老师来做麻醉，不然直接这么取，可能自己还真得受一番罪不可。
吴一凡把墙壁氧气和简易呼吸器连接好，然后开始用注射器抽取了一支丙泊酚作为静脉的麻醉药，也备好一支肌松药，用来使全身肌肉放松，但是这样的话，肌肉放松后患者没有自主呼吸的能力，因此必须全程用呼吸器来给患者氧气。在急诊是没有呼吸机的，因此吴一凡要全程自己完成，左手要把面罩固定好，右手要按照一定频率不停地捏着皮球往里吹气。
吴一凡还备了一些止吐镇静的止疼药作为常规麻醉药用药来保证安全和麻醉的顺畅。麻醉就好比是开飞机，其实在飞机航行的过程中是最省事也是最安全的，只有在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是最容易出事故的，因此保证这两个环节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小手术，但是麻醉的环节吴一凡还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牧野把床稍微改造了一下，摆出一个妇产科常用的“截石位”的检查床的样式。所谓“截石位”就是患者上身平躺着，但是下半身的床去掉，两条腿岔开，分别搭在左右两侧的的腿架上，这样的位置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把肛门充分的暴露出来，这样中间可以站一名操作者进行操作。陈彦豪非常尴尬地脱光了衣服躺了上去，把腿分别搭在两侧。
为了防止一会麻醉乃至苏醒的时候陈彦豪会翻身和躁动，牧野用检查床的床单把手压在身体两侧，防止两只手摆动，然后把两只腿用束缚带捆紧。陈彦豪表情非常不自然，床非常窄，躺得十分不自在。他的浑身的皮肤都极其的白净，从而把脸和脖子映衬得格外的红。吴一凡把电极片贴在陈彦豪的胸口两侧，然后把血氧夹子给他戴好，又在右臂绑了一条血压带，进行术中必要的监测。
吴一凡准备好了之后，过来给陈彦豪胳膊上扎上输液，然后点上了生理盐水。牧野清点了一点工具之后，和吴一凡示意了一下可以开始。吴一凡点点头，拍了拍陈彦豪的肩膀。
“没事的，醒了就没事了，放轻松一点，好吧小豪？”
陈彦豪含着泪点了点头，看着吴一凡把肌松药先推了进去，然后迅速拿起一只乳白色的丙泊酚，匀速地往里推着。陈彦豪歪着脖子看着乳白色的液体顺着静脉管道一点点地进入自己的血液当中，似乎脑海里闪过无数次悔恨的念头，然后眼神一点点地呆滞了，他仿佛站在一块正在涨潮的海滩上，被缓缓升高的深蓝色的浪潮慢慢地淹没了意识。
吴一凡推完药之后，迅速站在陈彦豪的头侧，把面罩扣在陈彦豪口鼻上，开始均匀地给着氧气。麻醉过程非常平稳，陈彦豪的血压和心率慢慢平复了下来。吴一凡和牧野说了句“开始吧，动作快。”
牧野早已经戴好了手套，在麻醉的过程中就把陈彦豪下腹包括大腿根，会阴区还有肛门周围都消好了毒，然后铺好了治疗巾，这样的话，只有中间的孔洞是他操作的范围，相对处于清洁的状态，至少保证这次操作不会带来外界的感染，比如急诊常见的细菌，或者病人传播的病毒等等。
在麻醉彻底起效，陈彦豪完全松弛下来之后，牧野把手套蘸满了粘稠的碘伏，一方面是用来消毒，另外一方面，长得像糖浆一样的糊状碘伏本身也是非常好的润滑剂。他把手套润滑好之后，先用一个食指伸进肛门口，然后慢慢地把另外一只手的食指也伸了进去。
牧野没有做过异物取出术，但是他在胃肠科轮转的时候，做的最多的就是经过肛门口放置肠管吻合器，从肛门口伸进去一个三厘米直径粗的吻合器，把肠管的两个端端钉合在一起。这种从天然的孔道进行吻合的方法，可以帮助病人减少一个很大的切口，非常方便。
牧野正是采用类似的方法，因为人体的肛门括约肌一般都比较紧，所以放置吻合器之前，需要提前把肛门口扩张松弛。标准的手法就是两个食指背靠背，分别向两个方向慢慢发力，一般来说手指头可以感受到肛门括约肌被拉伸的感觉。直到两个食指能够分开之后，可以左右手各用食指和中指进去，进一步拉伸。
在充分拉伸之后，陈彦豪的肛门口可以暴露地相对充分了。牧野用食指尽力向里探查着，牧野的手指算很长的，但是也只能将将摸到一个棒状结构的下缘，按摩棒仍然通着电，能够感觉到嗡嗡震动的样子。
牧野知道这个棒子已经过了直肠和盆腔交界的地方，进入了乙状结肠，因此，自己的操作最好是找到异物的中间或者上部然后向下取出，一定不能往里捅得更深。不然的话，就需要用肠镜的方法，或者经过腹部开刀取出来了。
牧野把事先准备好的卵圆钳拿出来，然后慢慢地往里探着，然后努力夹住这个东西，但是因为肠液的润滑以及东西的震动，牧野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吴一凡看着牧野，没有说话，在一边静静地给着氧气。
牧野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不着急，就慢慢地找着合适的角度，知道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和吴一凡攀谈了起来。
“吴老师，感谢您，小豪是我的小兄弟，真是太麻烦您了！”
“没事的，小豪这么好的孩子，也不能毁在这件事情上啊，他还这么年轻，才刚刚走上社会，作为老师我不帮他，还谁帮他呢。”吴一凡右手一边捏着给氧气的皮球，一边说着。
牧野眼睛看着天花板，手底下慢慢感觉着，一边说：“普通的忙可以帮，但这个是不合规的操作，被院里知道您也会受处分的。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您才是真的讲义气啊。”
“伟大说不上，但是不能让一个年轻有为的小大夫因为一次错误就失去了做大夫的机会啊！现在学医的孩子越来越少，也没钱，也累，所以像你们这样优秀的人能在中国选择当医生，绝对不能因为一些小的磕碰就被绊倒，一定得走下去啊。”吴一凡意味深长地说着。
牧野点点头，说：“没错吴老师，所以我觉得有时候做医生，能够用自己的技术帮助自己身边的人才是好的，现在很多的制度，包括媒体的诱导，都让医生和患者之间变得太紧张了，原本我们哪怕有1%的希望都会努力，现在我们哪怕有1%的风险都不敢再做了。医疗还是应该纯粹一点，今天我才觉得，我能做一件真的能够帮到兄弟的事情。真的也谢谢您！”
吴一凡指了指陈彦豪的肚子说：“你试试用一只手把那个东西从肚皮上固定一下，固定成一个好一点的角度，你另外一只手再找找试试，别着急，慢慢来。”
牧野恍然大悟，照着吴一凡说的试了试，果然比刚才感觉上好一些了，至少自己能够用卵圆钳找到这根棒子比较能夹住的部位。
“谢谢吴老师！您这看了那么多手术，感觉您比外科大夫还厉害了！您的名气那么大，但还能这么谦逊，我一直都把您当自己的榜样。其实我觉得他们很多主任到后面就因为要当官，再有没有心钻研临床了。”
吴一凡无奈地摇摇头：“就是说啊，临床上的有意思的事多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干好一件事，另外一件事就得放弃。像我就一辈子没出息，你也别学我。你还是大有可为的。”
“对啊，而且我真的觉得，前阵子我们科叶伟成的去世，有可能真的就和这些人有关系，他们不做好自己的事情，病人走了就先想怎么把自己的责任择出去。不像您，到现在还在一心抢救心外科那个病人。”
吴一凡想说点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看你也别太纠结那个了，在急诊呆两天，赶紧回去吧。年轻人碰到挫折，不能太较真，还是想想自己应该下一步做什么。”
牧野突然有些激动：“不行啊，我觉得这件事肯定不简单，吴老师，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们的一个医生玩忽职守，犯了错误让病人丧命，就让他这么逍遥法外以后继续祸害病人了么？”
吴一凡平静地叹了口气，说：“有时候医院就是个官场，你越深究，就越多黑暗的一面。但是你得想，这家医院每天能够治疗几千人的疾病，可能也多亏了这些业务不精，但是有管理能力的人。你如果非要把事情闹大，最后医院大换血，吃亏的不还是病人么，年轻人有时候要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也许他能够骗过所有人，也许他在这个位置上能够发挥做领导的才华，但是他不能突破做医生的底线，犯错误可以，就算了出了事故又能怎样，他可以隐瞒，但是用医生的能力故意去伤害一个人，他不配做一个医生！我不能放过这种人渣！”牧野越来越激动起来。
吴一凡看到牧野激动的样子，也不去说话了，点了点头。
牧野终于用卵圆钳夹住了震动的棒子，然后一点点地向外掏出来，直到进入直肠之后，牧野才终于放下心来，一下子把东西拿了出来。一个沾着大便和一点点血水的棒子。牧野非常惊讶地看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陈彦豪，叹了口气。
“现在的小孩子啊。”
--------------------------------------
开始进入三条线交织的推理部分，我先补补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