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瑾走到堂屋门口,正当门放着一张床,床上用被子盖着一具尸体,床前还有烧过黄纸的灰,一根白色蜡烛正点亮着,这是长明灯,为死者的灵魂照亮回家的路。而躺在床上的无疑就是自己的父亲,是的,是自己的父亲,这一天还是无情地到来了,玉瑾强忍着悲痛,没有让泪水冲出自己的眼眶。
刘玉瑾一把跪在地上,不过他并没有哭泣。旁边坐着一直抽搭的母亲和茫然不知所措的妹妹,妹妹的脸庞上,泪痕还没有干。看到玉瑾的到来,母亲又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哭泣,而妹妹也跟着母亲哭了起来。看到这个场景,玉瑾多么想大声的哭出来,是啊!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父亲,自己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父亲去世,自己能不伤心吗?但十四岁的他更明白,自己哭得越伤心,母亲的心就会越痛,爷爷奶奶也就越伤心,所以他得把自己的痛藏起来,放在心里,刘玉瑾就这样被虐心的痛一遍遍折磨着。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说来也奇怪,自他接到堂哥的消息,到确定父亲去世,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他似乎在思想和意志方面,猛然间变得深沉和强大起来。一时之间,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刘玉瑾!
跪了一会之后,姑姑把他拉起来,走进了屋,这时他看见躺在床上正在流泪的爷爷奶奶。玉瑾看见,两个老人脸色灰暗,皱纹横七竖八布满额头,衰老得几乎都让他认不出来了——他知道爷爷奶奶已经被折磨垮了。这时,他才真正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痛苦,他的心像尖刀在捅戳。但他强忍着没有哭,也无话可安慰老人。他紧闭着嘴巴,让苦涩的泪水流进咽喉里···
他心里想着,命运啊,如此残酷无情!这叫老两口怎样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呢?
而玉瑾的爷爷奶奶看着自己还未成年的孙子孙女,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命运啊,如此冷酷无情,这让他们的孙子孙女以后怎样生活呢?
两代人都是怀着无比心痛的感觉,在为对方考虑、伤心而难过。这不是一个人的悲剧,而是三代人,一个家庭的悲剧。
四叔站在床边,来回走动,不时用嘴吹被子上,因为燃烧黄纸而落下的灰烬,二伯和姑姑也在床边坐着。
母亲抱着玉瑾边哭边说:“昨天初一,你爸都挺过来了,以为他能挺到你星期回来,没想到你妹今天中午刚去上学,你爸就不行了,到最后还是没能见上你一面。”在乡下初一、十五是上香拜佛的日子,也是普遍认为这是濒临死亡的人最难熬的日子。
玉瑾听着母亲的叙述,止不住的泪水在脸上流淌,但他没有哭出声。从亲戚的安慰声中,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二十天没有睡好觉了,两片肺叶已经全部坏完的父亲,根本不能躺下,一旦躺下,就会喘不上来气,所以父亲睡觉只能坐着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二十天。玉瑾心想,父亲是累了,他是该好好睡一觉了,这或许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天黑以后,亲戚们嫌他年龄小,就没让他守夜,让他去爷爷家睡觉。等玉瑾从屋里出来,飘飘洒洒的雪花,早已不见了踪影,天空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玉瑾走到爷爷家后,并没有马上入睡,虽然父亲已经去世,但他一直感觉父亲就在他身边,一直跟着他。一个人在爷爷家,他还真有点害怕,再有就是他为明天的仪式感到担心,他怕因为自己不懂规矩,而闹出笑话。
他垂着两条胳膊,痛苦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胸口感到隐隐作痛。
他看见桌子上爷爷抽剩的烟,从中抽出一支,从来没抽过烟的他,把烟点着噙在嘴里,抽第一口,便被呛得咳嗽起来。他便不再抽,而只是噙着,立在门口,看天空中飘洒的濛濛细雨。一滴很大的檐水落在他的脸上。他闭住眼,紧接着,就见两颗泪珠慢慢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陷入到往事中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