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文章很长,可先收藏再看!
六月份的时候,我因母亲生病而在肿瘤病房住了小半月,这篇文章就由此而来,当时因为环境影响,心情持续低落了很久,我一遍又一遍的追问自己,我明明才27岁,怎么就提前“中年危机”了呢!所以便有了这个有关“早衰青年”的故事!
小暑前后,北方的雨季悄悄来临,记忆也跟着沾了湿漉漉的潮。
六月末染上的风寒刚刚好转,新一轮的煎熬便猝不及防的闯进了生活,王女士急诊入院了。
电话是深夜两点堂妹打来的,这种不合时宜来自家人的电话的恐怖程度,不亚于亲眼看到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固。上一次接到这种电话的时候,我的二姥爷(姥爷的弟弟)去世了。
堂妹卫校毕业,目前在县城的医院当护士,她给我讲了一堆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一再的宽慰我说,“已经抢救过来,现在没事了,姐你别担心。”
要能真的不担心就好了,只是那一瞬间脑子除了空白找不出丝毫别的颜色,机械地爬起,然后收拾行李,东西一件又一件的将红色的皮箱填满,就像垃圾一件一件的填满心脏一样。
我很不开心、很委屈、很迷茫,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为最近一直以来的不如意。
又想起了中岛美嘉的那首《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人生就像荡秋千一样,一会漂浮在空中,一会儿又坠入到地下,总是周而复始的重复着飘忽不定的痛苦。即使此刻快乐,也不敢保证一辈子都可以简单快乐,所以常常会有一了百了的想法。
没关系,有这种消极的想法其实很正常,也一点不是矫情,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懂得。
王女士是食物中毒入院的,症状就是肚子疼,去年她因腹腔肿瘤而入院,症状也是肚子疼痛,原本以为是旧病复发,幸亏只是虚惊一场。诊断结果是腹腔内有大量积水,需要不断地挂吊瓶消炎,不能吃饭,每日靠营养液支撑。病房就在护士站的对面,这种位置的病房一般住的都是重症患者。病房除了王女士之外,还住着一位年过八旬的奶奶,以及一位刚刚做完肿瘤切除手术的阿姨。
不足二十平米的病房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出出进进,患者的亲属,送餐的小哥,亦或是发传单的大娘,热闹的不似病房。酷暑炙烤的病房里时常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臭味,可能是久不洗澡的病人身上散发的死皮的味道,也可能是卧床患者产生的排泄物味道,那种环境根本就不适合病人安心养病,可那些患者亲属还是雷打不动的每日报道,甚至还在病房的走廊里打起了地铺。
那位八旬的老奶奶总在白天时熟睡,夜晚一来她便化身3岁的孩童,一会喊着要撒尿,一会喊着要拉屎,一会可能又喊起了妈妈,听其家人介绍,她患的病是一种老年综合症外加轻微的老年痴呆症。老人家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经常在医院里陪床照顾的是老太太的二儿子以及二儿子的儿子。夜里老人常常闭着眼睛大喊她孙子的名字,喊他怎么就不到床前看看自己,孙子便一遍又一遍的从椅子上挣扎起身,一边要给她换尿不湿,一边还得小声的和她商量,“说话能不能小点声,你这样会把别人都吵醒的。”
并不是吵醒的问题,而是整夜整夜根本无法入睡的问题。王女士虽然闭着眼睛但却一直翻来覆去的翻身,我猜她肯定也没能入睡。那一阶段我精神压力很大,没食欲,再加上睡眠不足的问题,一度的陷入了抑郁的状态,但是作为陪护如果先倒在了病人面前实在是不应该,也许是意志力在支撑着我,终于撑过了难熬的一礼拜时光,只不过那位奶奶的叫喊声却成了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夜也因为这记忆中太过深刻的一幕而变得恐怖起来。
医院的清晨是从五点开始的,会有护士进来为病人采血、量体温,也会有卖早点的餐车在走廊里吆喝,所有人都带着一脸的疲惫,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病人。医生巡视的时候,嘱咐老人的家属,“要不就回家吧!”医生病志上十六天的住院安排眼看着就要到期,再住下去也不过是在浪费金钱。二儿媳妇来的时候,偷偷地给丈夫出主意,“咱们可以换个科室看病继续留院。”明显就是不想把老人接回家的意思。我也是在妈妈和亲戚的闲谈之中才了解到事情背后的原委,那个老人其实没几天活头了,医生的意思也不过是指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
我们出院的那天,奶奶的状态很好,她问儿子要了把梳子,自己一个人躺在那里安静的梳着头,我仿佛看到了她清醒的那天给我们讲述的她年轻时的样子,那个梳着两个长长麻花辫的黄花姑娘。转眼她就到了耄耋之年,可能再一转眼她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我不知道后来怎样了,她有没有回到熟悉的家里,还是会在那个阴气特别重的医院里静静地睡去?
一床之隔的阿姨是后来转入到这个病房的,她住进来的那天还浩浩荡荡的跟来了一群人,从此之后这群人便每天都驻扎在医院里。一天后我才弄懂那些人与生病阿姨的亲属关系,有她的两个姐姐,侄女和侄女女婿,女儿与女婿以及外孙女,每天晚上陪护的男人竟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妹夫。
生病这件事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无异于山洪暴发或是龙卷风登岸,破坏力以及杀伤力都是致命的。初见她们一家的那天,以为闯进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威猛的男人满臂的纹身,看起来已有8、9个月身孕的姑娘胳膊上也是长长的一条刺青,他们全都绷着脸,一路跟随小步挪动的病人走了进来。彼时我正戴着耳机玩跳一跳,刺青大哥突然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了句话,我满脸疑惑且带着胆怯地摘掉耳机问他怎么了,这才听清他刚刚的问话,原来他是问我跳一跳最高可以跳到多少分,我怯生生的回答说,“差一点1000。”他一脸惊讶的竖起大拇指,粗声粗气的对我说了一句“厉害”。
刺青大哥这一反差萌的举动让我对这一大家子有了全新的认识。也是几天后,在医生为那位切除了肿瘤的阿姨进行伤口再次缝合之后,我才从他们抑制不住的哭声中隐约的意识到什么。文刺青的姐姐挺着大肚子给阿姨擦身子,嘴里有些不甘心的追问,“还一直说我不管你,你说你这生病了我有没有管你?”阿姨不说话,就任由她的毛巾从脖前擦到耳后,眼睛却怎么都瞒不住她的心事。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看到另一个人静默无声的哭泣,那是对生的眷恋,还是对死的恐惧呢?亦或者是对亲人的不舍吧!
医院的走廊或许正在接受这世界上最大的哀伤考验,与病痛缠身的患者伤痛有所区别的是病人家属的伤痛,那种疼痛是精神上的折磨而非肉身的难受。走出病房的那扇门,他们不再是丈夫,不再是女儿,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肉身成年人”,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他们的心里也许都还处于孩子阶段。如果可能,大家都想做个被关怀照顾且无忧无虑的孩子,而不是此刻那个眼泪要咽回肚子,扛不住也得扛下去的成年人。
我曾见过那个文刺青的姐姐挺着大肚子在安全出口的楼梯拐角处抽烟,也曾看见那些满脸油光的陪床家属躺在楼道的夹角处安然酣睡,电梯里很少能够见到微笑的脸,有的只是一张张疲惫的脸以及一双双无神的眼睛。
这里就是医院,没有什么所谓的光鲜,再名贵的衣服也会穿出消毒水的味道来。生病与死亡面前,世界变得公平起来。
急救中心的对面是一个老年公园,秧歌队的音乐声以及老年迪斯科的配乐声总会时不时的传到病房的这侧,护士站的呼铃声此起彼伏的叫喊,呼吸机也会时不时的发出滴叫声。病房里的每一天都跟跳动的脉搏一样,虽是悄无声息地的往前走,但每一次跳动又都是至关重要的。
二月份,朋友圈里一篇长达两万字的白描文章——《流感下的北京青年》莫名刷屏,静下心来读完,当时心里没有惊起丝毫涟漪。数月之后,在医院呆的这些天里,当初读过的字字句句却总是会无意间闯上心头,病痛面前,寻常人实在显得渺小。
夜晚的时候,我拿着脸盆去水房打水,那段距离总显得格外漫长,闷热并没有因为太阳的落下而有所好转,疲惫的病人家属就那样瘫坐在走廊的地上,一旁只有5、6岁大的孩子也一脸疲惫的蹲守在一侧,拿着一款杂牌子的平板在把玩,屏幕上是切水果的游戏。
如果单从孩子的年龄来做推测,那个女人的实际年龄并不大,只是此刻的她显得有些苍老,手指再怎么揉搓太阳穴,也揉不开那紧皱的眉以及那红肿的眼眶。
这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一幕,在医院尤其是在肿瘤科,如果你细心观察过,你会了解这是多么寻常的一幕。而对于处于同样境地的我而言那时候根本就无暇去同情可怜别人,反倒是油腻腻的头发以及浑身散发的馊味更加的真实一些。
很久之后,我才从那种麻木中缓过神来,再回想时,才终于弄懂了很多当初搞不懂的瞬间。入院的那天,在医院的大厅里,两个病人家属只因一点小小的身体碰撞便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彼时我的情绪是鄙视是嘲讽,没有病谁愿意来医院这种地方呢,明明此刻都是“弱者”,为什么还一定要在弱者中间找寻存在感?
现在我才明白,那其实应该是委屈吧!那种随便找个理由发泄出来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来的委屈!就像《搜索》中不让座的叶蓝秋一样。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深夜隔壁又传来了哭声,某个灵魂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中走向了另外的世界,但活人的悲痛却久久地盘旋在夜晚的走廊里。
在肿瘤科,我“偷听”过很多病人家属间的对话,在那里,“死”字是他们背着病人被提及最多的一个词,“钱”字则次之。病着的人如何坦然的面对死亡,病人的家属又该如何看待高昂的医疗费,成了这里折磨众人的两大“噩梦”。
钱在这里并不是钱,而只是一串不断累加的数字而已,却足以轻易的压垮一整个家庭。生命的长度也开始按秒计算,每天躺在床上,盯着固定的雪白天花板,等待死亡的感觉,是恐慌还只是大义凛然,或许只有死之将至的人才能深刻的体会,作为旁观者,我只觉疲惫与焦灼,还有一点点的痛苦。
亲戚又像高考之前那样挨个找我“谈话”,大致的内容是规劝我回到老家,回到父母的身边。他们的想法我能理解,“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作为独生子肩上的责任可能更重一些,可我真的能够回去吗?我回去又能够做什么呢?
王女士每天输的营养液要860元每袋,这还不算其他的医药费,更何况她还只是食物中毒而已,如果是别的病呢?以我目前二线城市的工资水平我可以支撑多久?如果真的回到家乡的四线小城是不是到时候连营养液的钱都负担不起了?
以前对钱可能没什么概念,一直处于一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状态,没有太多积蓄,但也从来没有因为买不起什么想要的东西而有过困窘经历。可就在那个深夜,在面对护士站那台展示着所有医药费用明细的电脑面前,我羞愧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很久前在网上认识过一位自由设计师,名号虽然响亮,但实际上换个说法就是一个没有固定工作的闲杂人等。我见过他的作品,在我这样一个外行看来,他的作品很棒,有特点且有灵性,虽然他不是科班出身。他画的虽好,但脾气比较怪,拒绝一切他觉得毫无艺术可言的设计要求,所以他丢失了很多的客户。“艺术”二字可能就像他的命一样,可就这样一个如此热爱艺术的他,却在三十岁生日的那天突然公布再也不画画了。他开始在朋友圈推销起保险来,由于刷屏次数过多,只好做了拉黑处理,不知为何竟会在这会儿又想起他来。
某周末公司团建,一个同事哥哥顺路捎我,和他闲聊才了解几年前他也曾在广州和北京生活奋斗过,我问他那为什么还要回来?他说因为在那买不起房子啊!我又追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买房子呢?他说,“自己倒也无所谓,但还要考虑爱人的想法以及孩子未来的升学问题,活着总不能只考虑自己啊!”
“活着总不能只考虑自己!”这句话听起来如此耳熟,前不久另外一个朋友也说过吧!他要回老家相亲结婚了,毕竟父母年岁大了且近年来身体情况也每况愈下……
日子,好像每天过得都一样,可只要发生一点点的意外,人生这辆列车就会像脱轨了一样转入另一个从未想过且很可能偏离初衷的方向。
27岁,感觉自己成了被生活催熟的“早衰青年”,头发没有花白,脸上也没啥皱纹,但就感觉这心“老”了。不再敢轻易的任性,不再敢为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勇敢疯狂,成熟了吗?可能真的没有,只是突然明白了“责任”二字的意义与重要。
听到一首好听的歌,重复听了很久,是刘昊霖的《儿时》,他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哼唱,“我们就一天天长大,记忆里有雨不停下,蝉鸣中闷完了暑假,新学年又该剪头发;我们就一天天长大,也开始憧憬和变化,曾以为自己多伟大……”
一切,只能是曾以为了吧!
写在后面的话:生活如果一点坎坷都没有,我真的感觉自己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可以永远的天真烂漫。但其实人是没法拒绝长大的,所以只能学着成长、面对经历几次之后就自然懂得坚强了。
所以,这篇文章写给如我一样被生活摧残着的你。
别慌,你比想象中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