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芳华》
七十年代的文工团,是一个充满着理想与激情的象牙塔。文工团的女兵们,始终活在象牙塔里享受着保护,那群正值芳华的青春少年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自信、挺拔。而恰恰也是在那个年代,命运对出生北京农村的何小萍似乎不太友善。在她六岁的时候,亲生父亲被打成右派参加劳改,母亲改嫁,在新的家庭里,母亲不顾及她的感受,父亲不待见她。何小萍渴望着通过自己的努力逃离所处的世界。终于,她逃出来了,农村来的何小萍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离开家乡加入了文工团。
文工团的女兵们,身姿窈窕,珍贵如宝。温柔浪漫的萧穗子,泼辣傲娇的官人子弟郝淑雯,娇生惯养的林丁丁……和她们相比,质朴的何小萍仿佛就是乡里来的丑小鸭。何小萍以为自己努力了就能不再成为累赘,以为只要自己认真对待就能得到和别人一样的平等待遇。可是,那仅仅只是她以为。事实上,迎接她的,却是被排挤、被欺压的另一片黑暗。到达文工团的第一天,浑身汗味的何小萍就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似乎孤立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何小萍未必多么不合群,但就是不讨人喜欢,也许就是因为让人看不顺眼。所谓的战友们自动划分阵营,即使伤害了那个不合群的人,也不需要愧疚,不需要道歉。
“军服事件”是何小萍悲剧的开始。穿着军服的何小萍笑得如此灿烂,那是她人生岁月第一次满足。不料,幸福感没有持续多久,她便被室友发现她拿过军服。室友们用尖酸的语气拷问着她,翻找着她的东西,用找出来的照片指着她对质,辱骂着她。她明明不是因为虚荣好美,她明明只是想要给远方劳改的亲生父亲看看自己穿军服的样子,可是,却没有人关心她这么做真正的原因,文工团的女生们只是越发排挤她,忽视她。甚至是后来的“假内衣事件”,没有直接的证明,女生们便一口咬定那就是何小萍的。好像真相往往掌握在那些有话语权的人手里,三五句就能定分黑白,而其他人,只要势力一方在哪里,他们就站在哪里。大家直接把这件事扣在她头上,在走廊上扯她的衣服,丝毫不给她基本的尊重。大家嫌弃她,排挤她,男伴不愿与她共舞,除了文工团对她好的唯一个人——刘峰。
刘峰是文工团里的太阳,照耀着所有人,哪里需要温暖,他就把光照射到哪里。原著说,“他太好了,好得缺乏人性,人得有点儿人性;之所以为人,总得有点儿人的臭德行。”林峰是个好人,无条件、非功利的好,可是,他的好却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人觉察到他的善良。然而,正是刘峰善意的照顾,支撑起何小萍走过最为困顿的青春岁月,她开始将自己的感情与憧憬寄托在林峰身上,这一份感情延续到岁月时过境迁的那头。
刘峰最深情的时刻,是对林丁丁的表白。他终于邀请到林丁丁去参观他制作的沙发。一个小房间,两个人,刘丁丁问刘峰怎么一直都能那么活雷锋,刘峰笑答,“我私心大着呢。”丁丁疑惑:“你有私心你还把高考那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刘峰答,“因为这里。”丁丁又疑惑地问,“这里有什么好的呀” 少顷,刘峰才答,“这里有你。”
像小穗后来讲述的那样,一个大家眼里的活雷锋,突然深情款款,突然向女孩子表达了炽热的爱慕之情,常人不觉感动,反觉反感。室长问林丁丁为什么林峰抱她一下她就哭得如此梨花带雨的,练舞时男舞伴也搂着她的呀。“谁都可以,就他不行,谁叫他是活雷锋呢。” 这是活雷锋林峰被狠狠扎心的一句话。高冷世俗的林丁丁把“触摸事件”夸大,称林峰腐蚀自己,捏造了细节,导致林峰被下放到滇越交界处的前线。
就像萧穗子独白说,“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忽然坠入人间,还对你说他惦记着你多年,她心里觉得紧张害怕,觉得肮脏恶心。”在那个年代,也许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幸福感会远远高于一个善良过剩的林峰。可是,喜欢林丁丁本就是林峰的权利,林丁丁又何必因为他是“活雷锋”而落井下石,导致他命运突转。
像影片里说的,“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那么好的一个人,却被逼迫到这种地步, 林峰离开了,何小萍也对文工团彻底寒心了。她看透了文工团里的世俗与勾心斗角,她不喜欢她们,即使是给她主角的戏,她也不想再与她们同伍了。领导发现她装病躲避演出,她被“发配”到西南边境。她不难过,更多的是庆幸。一个不被集体接纳的个体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离开。而这个无关善恶,更像是本能。
在西南的战地医院里,何小萍见识了生死。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生命化为尘土,在和一个年仅16岁被浑身烧伤的战士对话时,一声轰炸,她精神失常了,她也因此被授予了英雄勋章。林峰去看望她的时候,医生说,“冬天啊,把白菜放在外面不容易烂,放在屋里,没过几天就会烂掉了。”看电影的时候想了一下,才明白医生的意思。林峰看着何小萍,眼神里满是痛惜。只张嘴说了句,“小萍,我是林峰,你怎么了?”而后别过脸悄悄地抹了眼泪。
在文工团解散前的最后一场汇演中,何小萍作为精神病人坐在观众台上,当熟悉的旋律想起,她走到礼堂外的草坪上翩翩起舞起来。她把最好的芳华献给了自己,而现在她只想再为自己跳最后一支舞。
青春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流离失所,在洗尽铅华后,许多人对人生满是失落,而只有那两个相同温度的灵魂靠得越来越近。 阔别多年,战争中失去左臂的林峰生活虽不富裕,但是自足而充实,他和小萍相约着一起回去看前线烈士。站台,何小萍说出了那句憋了十多年的话,“你能抱抱我吗?”相拥后,又是别后多年,直到2006年刘峰重病,何小萍悉心照料,两个人才自此相依为命。
电影的最后萧穗子说,“我是在2016年的春天,孩子的婚礼上,见到了那些失散多年的战友的,不由得感叹,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但是不难看出岁月对每个人的改变,和难掩的失落,倒是刘峰和小萍,显得更知足,话虽不多,但待人温和。”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这才是洗去所有铅华后生活的面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