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鸡树
老家的村庄是一个偏远的山村(巉山公社沟里村),北边不远处有高山,南边不远有海滩,海滩很长,离海还有那么远!
读书的小学在村西头,校舍有前后两排房,一排八间,房前有一个大大的操场,印象中很大,但其实并不大,大约有五六十米见方,因为在小学之前,除了晒小麦的场院,再没有见过更大的空场。
操场的西边邻着一条小河,小河的东岸长着很多树木,有带刺的洋槐,有低矮的棉槐,其中还有一棵高大的小鸡树(枫杨),一直不知道名字,只记得它一串串的种子,每一粒都带有两个翅,形状象一只只的小鸡排在一起,就形象的称它作小鸡树,每年春夏之交,它都垂下一串串绿色的风铃,在风中轻轻的摆动,婀娜多姿。
小学的五年的闲暇时光就是在操场边的这棵小鸡树的陪伴下度过来的,放学的时候,我们在树下的操场上玩老鹰捉小鸡,打石瓦,顶腿,打木尖,抽陀螺,丢砂包,甩泥娃,弹杏仁……那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多强身健体却很费衣鞋的游戏啊,五花八门。
玩够了,跑累了,就会停下来看看身边的这颗参天大树,它一直很安静,即使有再大一些的风,它都在那里毅然不动;即使上面的知了叫得再响,它看上去还是那样安祥。
偶尔来一阵轻风,它摇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象是在和你招手,仿佛是一位老奶奶,在静静地注视着你玩耍,注视着你长大。
小学的日子是贫穷的,那两排的16间房屋并非全部是校舍,有三间是村委办公室,里面挂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主席的头像画,还有两间是村里的医务室,有一位赤脚医生和一位助手;每学期开学,小学生们都要自己肩抗着凳子,手里抱着麦秸草席子,再背着帆布书包来学校,中午回家吃完饭赶紧回到教室,将卷成筒状的草席子往地上一展,剩下一段没展开的就是枕头,往上一躺就可以呼呼睡午觉了。
师资力量谈不了,五个年级一共有四位老师,都是年长的中年人,当年村里能找出这样学问高深的,有高中文化水平的人来任教,已经是应该很知足的事了,老师们个个都很严肃,哪个孩子如果敢不听话,老师可以赏你一个大巴掌,让你表现乖乖地,偶尔安排一位来校实习的青年教师,他会讲普通话,会教你唱歌做游戏,顿时觉得上学有了生机和活力,真想献上一杯自己舍不得大口喝的糖精水,让他感受一下我们心中的甜蜜。
演算练字用的是石板和石笔,写完擦掉后还可以重写,家里条件差的学生,作业本都要自己做,小卖部里买回钢练纸,自己裁,自己订;铅笔用到短得用手捏不住的时候,就插在一截塑料管里接着用。
小学的假期是快乐的,大树旁的小河里有小鱼,水是从北山上流下来的,河的形状不规则,弯弯曲曲,深浅不一,深的地方形成一个小水湾,水是那样清澈,一眼到底,水湾里有各种小鱼,有动作敏捷,长着绿肚皮的活扣(草鱼名),还有黑网格皮的草穗(草鱼名),更多的是体形较厚的鲫鱼,还有透明的小河虾,毛绒绒的河蟹,在河底的青苔里跟你玩捉迷藏,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十来个小伙伴分工明确,有的从家里拿锨,有的拿盆,有的拿桶,有的拿瓢;找一段水湾深的地方,把上下游的水流挖泥一截,就齐心合力开始往外攉水了,湾里的水在慢慢的减少,三四个小时过去了,人也累得不行,真没想到这么大的一湾水能被我们十来个小伙伴轮流攉干,当最后只剩下湾底很浅的一层水时,各种大小不一的鱼儿密密的挤在一起,吓得乱蹦,那时的心情,简直就是淘宝者挖到了宝藏,激动到喊叫,尽管那一大堆的鲫鱼、泥鳅,分回家最终成了猪食,但是成功的喜悦却无法忘记。
大树的南边有一封小桥,那是我们乘凉的地方,在夏天无风有月的晚上,村头的人们来到桥上,乡村的月色是那样皎洁,照在地上如同挂了一层霜,老人们在讲着小说里的故事,我则喜欢仰面躺在麦秸杆的草席上,凝视着深邃的夜空,遐想着遥远的未来,旁边有奶奶在摇着蒲扇,为我驱赶着蚊虫。
到了雨季,滚滚的洪水卷着山泥从北山上泄下来,河水不再清澈,小河顿时变成了“黄河”,哗哗的,哄鸣着,站在岸边的小伙伴们都在沉迷地欣赏着这样壮观的景色,那就是心目中的黄河,现在即使身处黄河壶口,也不会有那时那种激动的心情了。
时光荏苒,自从念完初中我便离开了村子,转眼间已有30多年过去了,之后一直在县城里谋生,为了生计,回村子的机会很少,前两年有一次回老家上坟,又看到了村西头的操场,却早已没有了童年的小鸡树,不知道是早已干枯,还是被后人伐除,不得而知,记忆里的那条小河,现在看上去仅是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水沟,没有一滴水,难道这真的是童年眼中的黄河?印象中宏伟的校舍,现在看上去只是两排小花岗石加青砖的砖瓦屋,还在那里,窗户都没了,记得那些窗户曾经漂亮极了,透过窗户,我们能看屋后美丽的麦田,窗后还长有绿叶红果的野草莓,果实亮得发紫,而且,窗户还能透进来一阵阵凉爽的风;而现在,校舍的四周都长满了荒草,教室里听不到童年里朗朗的读书声,操场上没有成群孩子们嬉闹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片片杂草。
此情此景,让我不忍心多看一眼,有一种描述不出的悲凉和心疼;当年村里的老年人大都不在了,大人们变成了老年人,孩子们变成了中年人,新生的孩子们却不认识我这位在这里长大的陌生人。
社会一直在进步,生活水平一直在提高,于今(方言)的儿童更加幸福,但那是属于他们的,属于我的童年只有那么一次,就象操场边的那棵小鸡树,在不知不觉,在别人没有注意的时候离去,连怎么走的都不知道……
小鸡树不只是一棵树,它是一段童年的记忆,虽然时间已过去很远,每次想起童年,都会想起它一串串绿色的种子,在风中慢慢地摇曳……
作者:孙守宁,70年生人,现在即墨从事职业技能培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