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北京郊区的农村,过了这里就是密云。整个村子东高西低,西面是村落,一排排的房屋,错落有致。村落的东面,是一片树林,随着房屋一直从北向南延申。这里种着白杨树、松树和一些灌木丛。树林的东面,是一个堤坝,顺着台阶向上走,就能看见一个三面环山的水库。水库面积不算大,一万多平方公里。这里离密云很近,所以水源也是来自密云水库。
从我记事起,这水库就存在了。小学校就在水库边上,放学后,几个小伙伴在操场上踢一场足球,酣畅淋漓之后,几个人勾着肩,搭着背,拖着被磨坏了的书包追逐打闹着跑向水库。
堤坝上的路有两米宽,都是用石子铺成的,踩上去“塔塔”作响。从北往南走,左边就是水库了,有一道石砌的矮墙围着。那时个子矮,看不到里面的风景,只能爬上矮墙。刚一上去,一股清风迎面而来,是那么的轻柔和舒适。站稳后向远处眺望,清澈的湖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远处的青山,堤坝右侧,一排白杨树郁郁葱葱,高耸入云。麻雀三五成群的叽叽喳喳地叫着,从这棵树飞往那棵树。落日的余晖透过树的缝隙穿过,一束束照射在堤坝的台阶上。
我们踩着石头,进入水库里,绕过杂草,来到湖边。脱光了衣服,下水。水不深,刚好没过膝盖。有些地方已经没有水,河床上只剩下被晒的开裂的淤泥,干巴巴的。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并在裂开的淤泥中摸鱼、挖着蚌、逮小蝌蚪。这时候不知道谁甩了一把泥,接着泥巴满天飞,弄得彼此满身都是,却闹得不亦乐乎。“咚!咚!咚!”隔着两道山梁的暑山上传来浑厚的钟声,才想起该回家吃饭了。
童年里的时光,对那一年记忆的尤为深刻。不仅因为快乐,也因为痛苦。也就是在这年的夏末,我父母离婚了。那一年的暑假,这里的湖水也干了!再也没有了鱼,没有了蚌,没有了小蝌蚪,也没有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凋敝!
上了初中,我们几个小伙伴同校,不在一个班。走读,所以家里给买了一辆自行车。回家路过水库的时候也不去。因为那个时候开始流行随身听、漫画、武侠小说、游戏机,我们把大把的时光都留给了这些,对于学习丝毫不用心,以至于后来我们四个,其中三个都只是上了普通高中,另外一个上了中专。
上了高中后,学业加重。白天要上课,晚上要上自习,甚至周六日、暑假都在补课。再次来水库已经是高考前夕。因为焦虑、因为迷茫,太好的学校考不上,太差的学校不想去。沿着台阶走上水库,突然发现那片高耸浓郁、能够遮挡阳光的的树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根,突兀地长在那里。没有了树荫,头顶骄阳使我更加地烦躁,但是似乎也没有能遮阳的地方,无奈顺着路一直走到了头,已是汗流浃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头顶突然飘来一大朵乌云,瞬间大雨倾盆。我跑到桥下,躲到了桥洞里。雨水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水帘。那一串串水帘落在石头上,溅落出无数的晶莹剔透的水珠,最后又汇聚在一起,顺流而下。一瞥间,发现一直蜗牛,正在从墙根向上爬。它爬的很慢,以至于它爬过的地方,留下的水印很快就干了。这场阵雨持续了十几分钟停了,这时那只蜗牛已经爬到了顶。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好像想的又不是那么透彻。
从桥洞下出来,水库里的青草绿油油的。草尖上,还有雨水,指尖一碰,瞬间滑落。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这一片生机的草地上走一走,我似乎没有了刚才的焦灼与烦躁,心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后来去了外地上大学,再次来到这里时,已经是毕业,即将步入社会。秋天,水库里的草变成了黄色,随风摇摆着。我躺在草丛里,望着湛蓝的天空和淡淡的云彩,心也犹如天空般清澈。闭着眼,静听风吹草动。当一切都静了,心也就安静了。
后来去过很多著名的景点,也只是了解一下历史,拍拍照,并没有留下太多的涟漪。反而是那个连A级都算不上的水库,让我感到如此的亲切与安宁,能够让我毫无保留的把心交出来。在这四季更迭中,看晨曦初露,听暮鼓晨钟,感知这一花一草一木一世界。
小伙伴们陆续成了家,买了房,离开了这里,相聚的时间就更少了。有一年夏天的深夜,圆月高悬,我们四个坐在堤坝上,吹着凉风,感叹时光飞逝和生活的种种无奈。小伙伴问我怎么不买房,我说没钱。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买房于我而言已不在那么重要。我喜欢安静,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在这里建一栋别墅,与自然为伴,与灵魂共舞。虽然这个水库现在干涸了,但是我知道,这里已经成了我心灵的甘泉!
月光把四个人的身影拉长,映照在河床上,似乎又看见了当年那四个在河里光着屁股摸鱼的小男孩的身影,我潸然泪下。